西宁的风裹挟着沙砾,打在杨树彬脸上生疼。他背着昏迷的母亲,“马海燕”抱着哭累的小宝,在城郊城中村的土巷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着。母亲呼吸愈发微弱,嘴唇泛着青紫色,每一次喘息都像破旧风箱在拉扯。杨树彬心里清楚,急性肺炎拖不得,可大医院要身份证登记,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藏在巷弄里的私人诊所。
转悠近一个小时,终于在巷子尽头瞧见一家挂着“便民诊所”木牌的小铺子。坐诊的老大夫给母亲把过脉、看过眼睑后,眉头紧锁:“肺部感染严重,得立刻输液,先交三百块押金才能用药。”
杨树彬把所有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只摸出几十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还不到五十块。他“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紧紧攥着大夫的衣角:“大夫,求您先救我妈!钱我肯定还,我给您打杂、看铺子,干啥都行!”“马海燕”也抱着孩子跪下,泪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小宝被吓得又哭起来。老大夫沉默半晌,最终叹着气把他们扶起来:“先治病吧,钱的事以后再说。”
输液管里的药水缓缓滴落,母亲的呼吸渐渐平稳,杨树彬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蹲在诊所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个路过的人,膝盖上的旧伤被寒风一吹,隐隐作痛。可他没料到,西宁的排查早已布下密网——民警带着标注“东北口音、膝盖带伤”的协查通报,挨家挨户走访,连城中村的小诊所都没落下。
当天下午,两个便衣民警走进诊所,老大夫下意识朝门口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摇头道:“没见过你们说的人,都是附近街坊来拿药。”民警没多怀疑,叮嘱几句便离开了。杨树彬躲在布帘后,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直到脚步声远去,才瘫坐在地。老大夫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水:“这里不安全,输完这瓶液,赶紧带家人走。”
可母亲的病情离不开人,杨树彬只能冒险留下。白天他去工地打零工,扛钢筋、搬水泥,膝盖的旧伤被颠簸得反复渗血;晚上就蜷缩在诊所门口的长椅上,守着屋内的家人。“马海燕”则帮诊所打扫卫生、清洗器械,换口热饭,顺便照看母亲。
好景不长,工地工头看到张贴的协查通报,盯着杨树彬的膝盖反复打量:“你这伤咋弄的?说话口音听着像东北的?”杨树彬谎称是老家干活摔的,却在当天下午被工头辞退:“万一你是逃犯,我这工地担不起责任。”
没了收入,他只能去捡破烂。天不亮就钻进垃圾桶翻找塑料瓶、废纸板,饿了啃口干硬的馒头,渴了就喝路边水龙头的凉水。“马海燕”的手被冷水泡得开裂,却从不说苦,只是每次看到他满身污垢地回来,都会默默递上温热的米汤。
变故发生在傍晚。杨树彬扛着一麻袋废品刚走到诊所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民警的声音:“您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一个膝盖带伤、干过废品分拣的男人,带着老人孩子来治病?”他心里一沉,刚要躲进巷口,却见“马海燕”抱着小宝站在诊所门口,眼神里满是疲惫与绝望。
“彬彬,别跑了,”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妈还没醒,小宝也走不动了……我们逃了十年,够了。”
杨树彬脚步顿住,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睛,又望向诊所里躺在床上的母亲,突然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这些年,他为了“活下去”,让母亲跟着颠沛流离,让妻子双手布满伤痕,让孩子连顿饱饭都吃不安稳——这场逃亡,早该结束了。
民警听到动静,转身看到站在巷口的杨树彬,立刻上前:“杨树彬,十年了,该归案了。”
他没有反抗,只是走到“马海燕”身边,轻轻抱了抱她和小宝:“对不起,让你们跟着受苦了。”“马海燕”摇着头,泪水打湿他的衣襟:“不怪你,我们是一家人。”
这时,诊所里的老大夫走出来,对民警说:“他母亲还在输液,能不能等她醒过来,让他们说句再见?”民警看了看床上昏迷的老人,点了点头。
杨树彬走到母亲床边,握着她干枯的手,声音哽咽:“妈,儿子不孝,不能陪您了。您好好治病,好好活着,等我出来……”话音未落,昏迷中的母亲眼角突然滑下一滴眼泪,顺着皱纹落在枕头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诊所的小窗,斜斜地照在地上,将杨树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这场跨越十年、辗转五省的逃亡,终于在“亲情”与“法律”的交汇处画上了句号。手铐戴上手腕的那一刻,他没有挣扎,反而觉得心里异常平静——欠下的债,终究要还;错过的时光,或许能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弥补。
喜欢暗夜绞索下的失踪请大家收藏:(www.071662.com)暗夜绞索下的失踪小米免费小说网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