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寺前,菩提台。
古树参天,枝叶婆娑,相传为建寺时所植,已不知历经多少寒暑。树荫广覆,洒下斑驳光影。此刻,树下立着一人,身形高瘦,披着件破烂不堪的灰布长袍,倚靠两根细长的铁杖支撑身体。他脸上肌肉僵硬,布满纵横交错的旧疤,双目却亮得骇人,如同两点燃烧在寒夜尽头的鬼火,死死盯着从寺门方向走来的众人。
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在他身后数丈外,肃立着三人:抱着孩童般玩偶的“无恶不作”叶二娘,身形魁梧如铁塔的“凶神恶煞”岳老三,以及脸色惨白、摇着一柄破扇的“穷凶极恶”云中鹤。四大恶人齐聚,虽只四人,那股混合着血腥、戾气、乖张的压迫感,却令随行而来的几位天龙寺“本”字辈僧人神色凝重,暗自提气戒备。
段誉走在枯荣大师与本因方丈稍后位置,身旁是覃佩与钟灵。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这位名声可止小儿夜啼的魔头。段延庆那毫无生气的脸庞、死寂中透出滔天恨意的眼神,以及那依靠铁杖站立的姿态,都让段誉心头微颤,并非全然是恐惧,竟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与怜悯。他自己也诧异于这莫名的情绪。
覃佩神色如常,只静静立于一侧,仿佛真是位随行的方外友人,将主场完全让与天龙寺。钟灵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段灵(段誉)的衣袖。
“段—延—庆!”枯荣大师口宣佛号,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天龙寺乃佛门清净地,段氏家庙。你今日至此,指名欲见镇南王世子,所为何事?若有非分之想,趁早息了念头。”
段延庆喉头滚动,发出“咕咕”的怪异声响,那是他以深厚内力震动残破声带发出的腹语,嘶哑、滞涩,仿佛钝刀刮骨:“枯……荣……老和尚……嘿嘿……佛门清净?段氏家庙?好大的威风!这庙堂,这江山,本就是我段延庆的!段正明,段正淳……不过是一群篡位逆贼!”
他的腹语越说越流利,声音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今日我来,不找你们这些老秃驴。我找段正淳的宝贝儿子,段誉!”他鬼火般的目光倏地钉在段誉脸上,那目光中的恨意、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段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鼓起勇气上前半步,依礼拱手:“晚辈段誉,见过……段先生。不知先生寻我,有何见教?”他终究叫不出“前辈”二字,这姓氏的相同,此刻显得格外刺耳而微妙。
“见教?”段延庆怪笑一声,铁杖轻轻一点地面,坚硬的石板竟出现两个浅坑,“听说你近来在江湖上很出风头?破了什么珍珑棋局,还跟那契丹狗贼乔峰称兄道弟?不愧是段正淳的好儿子,专会结交些‘英雄豪杰’!”他语带讥讽,字字如刀。
“萧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并非狗贼!”段誉最听不得人辱及萧峰,立刻反驳,一时忘了恐惧。
“英雄?哈哈哈!”段延庆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无半点欢愉,只有无尽的苍凉与愤世,“这世道,成王败寇,哪有什么真正的英雄!就像我段延庆,当年若不是遭奸人毒手,落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今日坐在大理皇宫里的,就该是我!你们父子,不过是窃居尊位的蝼蚁!”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铁杖在地上连顿,发出“笃笃”的闷响,碎石飞溅。“段正淳那个风流伪君子,凭什么妻贤子孝,安享富贵?他夺走的,我都要一一拿回来!今日,就先从他最宝贝的儿子开始!”
话音未落,段延庆左手铁杖猛地在地上一撑,右手铁杖如毒龙出洞,挟着一股凌厉阴寒的劲风,直刺段誉胸口!这一下突起发难,快如闪电,狠辣无比,显是存了一击制住段誉的心思。
“小心!”本因、本观同时低喝,身形欲动。枯荣大师眉头微蹙,枯瘦的手指似要抬起。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并非覃佩。
是段誉自己。
在段延庆杀机迸现的刹那,段誉脑海中那幅“神仙”所传的《云踪幻身步》图谱,以及覃佩点拨的“沟通天地”之意念,仿佛被危机瞬间激活!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脚下看似杂乱无章地一错一滑,身形如同风中飘絮,又似流水绕石,于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贴着那冰冷的铁杖滑了开去!姿态虽远未纯熟,甚至有些狼狈,却妙到巅毫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刺。
“咦?”段延庆一击落空,独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虽残疾,武功却已臻一流顶峰,含怒出手,速度威力何等惊人?这文弱书生竟能避开?
岳老三在后面哇哇大叫:“老大,这小子滑溜!让老三我来扭断他脖子!”
段延庆冷哼一声,铁杖再点,如影随形,招式更见诡异狠辣,杖影重重,将段誉周身大穴尽数笼罩。他动了真怒,誓要拿下段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