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宫门前那场蓄意的挑衅闹剧,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表面的涟漪虽已渐渐散去,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警示,却沉甸甸地压在了兰池宫内外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张。吕不韦的这次敲打,意图昭然若揭,手段也算不上多么精妙绝伦,但其背后所代表的、那几乎笼罩整个秦国的权势压迫感,却如同乌云蔽日,令人窒息。
嬴政并未因李昱干净利落地击退挑衅者而有丝毫的松懈或欣喜,他那尚显稚嫩却已初具棱角的面庞上,神色反而更加凝重,眼眸深处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与深思。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是暴风雨前第一滴冰凉的雨点。吕不韦可以失败一次、两次,甚至十次,他拥有无数次尝试的机会和层出不穷、愈发狠辣的手段,其资源与耐心几乎深不见底;而自己,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只要一次失手,一次判断失误,便可能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聂兄,吕不韦已开始不耐。此番是试探性的敲打,下一次,恐怕就不会是这般看似‘意外’的‘切磋’了。”嬴政在仅有他与聂青两人的静室中,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聂青静立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望向了那权倾朝野的相国府方向,缓缓颔首:“示弱与隐忍,有其限度。当对方已开始伸手试探水温,若一味退让,只会让其觉得水温适宜,进而将整只手,乃至整个身体都探进来。需让其感受到水下的尖刺与冰寒,有所顾忌,不敢再轻易将手伸入兰池宫这片水域。”
“如何方能让其有所顾忌?”嬴政追问,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他在极度专注时常有的姿态。
“攻其必救之处,或,揭其难以示人之短处。”聂青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分量却重若千钧,“吕不韦权势根基,在于秦王之信重,在于罗网之无孔不入,在于朝堂党羽之盘根错节。欲动摇其根本,非一日之功,亦非我等当前力所能及。但,让其感受到切肤之痛,如同被利刃断其一指,使其知晓我等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并非无法可想。”
嬴政眼中寒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心中已然有所明悟。他需要一次反击,一次足以传递明确警告信号、展示肌肉与决心的反击。
当夜,一道加密的讯息通过那枚蕴含神秘联系的玉佩烙印,悄无声息地传向了隐匿于幕后的武安君白起与应侯范雎。嬴政在讯息中并未直接要求他们具体做什么,而是将宫门之事的前后经过、那郎官的嚣张姿态、李昱的被迫反击以及自己的判断与深层忧虑,原原本本、巨细无遗地陈述其中。
范雎的回讯很快便至,神识中响起的依旧是那冷静到近乎冷酷、充满了算计与权衡的语调:“公子所虑,切中要害。吕不韦此举,意在立威,震慑公子,亦在试探公子之反应与底线。若我一味隐忍不发,其必认定公子可欺,进而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然,若直接与之爆发正面冲突,则正中其下怀,可借机以更猛烈之手段进行压制。不如……行釜底抽薪之计,断其一指,既可算作明确反击,亦可视为严厉警告。”
“何谓断其一指?”嬴政以神念凝声询问。
“那醉酒闹事、胆大妄为之郎官,及其背后直接指使之罗网头目,便是吕不韦此次伸出的‘手指’。此二人,一为执行之爪牙,一为指挥之触须。斩断此指,既算报宫门受辱之仇,亦算斩断其此次试探的延伸。且,此事需做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让其明知极可能是我等所为,却抓不到任何真凭实据,无法借题发挥,方能最大程度地震慑其心,令其投鼠忌器。”
范雎随即附上了一个初步却极为缜密的谋划。他早已通过自身渠道查明,那魁梧郎官性好酗酒,且与咸阳城内一些三教九流、城狐社鼠牵连颇深,常有夜饮滋事之举;而那名负责兰池宫一线的罗网头目,则利用职权之便,暗中经营着几处见不得光的产业,如地下赌坊、私盐渠道等,大肆敛财,中饱私囊,这本身亦是吕不韦体系内的一个污点。范雎建议,可从此二人的这些弱点着手,制造“意外”或“祸事”。
嬴政将范雎的计划详细转述于聂青。
聂青略一思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范雎之谋,老辣精准。此计可行。然执行之人,需绝对可靠,心思缜密,且身手不凡,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目光扫向嬴政,“李昱忠诚可靠,身手亦可,然其目标过于明显,易被罗网盯梢追踪,恐非最佳人选。此事,或需借武安君麾下之力。”
嬴政立刻明了。白起统军多年,麾下岂会没有一些精通刺杀、匿踪、制造意外于无形的精锐死士?这些行走于黑暗中的力量,正是执行此类任务的最佳选择。
指令随即通过隐秘渠道,传向了白起。
三日之后,咸阳城内,接连发生了两起引人议论,却又似乎互不关联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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