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于北地取得的那场不大不小的胜利,虽未在咸阳掀起滔天巨浪,也未使其官阶得以立刻擢升,但其“善战能谋、爱惜士卒、行事稳健”的名声,却如同春日里细微却坚韧的藤蔓,悄然在秦**政圈层,尤其是那些不满足于现状、渴望凭借真实军功斩获晋升的中下层军官心中,蔓延开来,扎根生长。这份凭借实绩赢得的声望,虽无形,却重若千钧,其产生的涟漪,也微妙地波及到了另一个与之命运逐渐相连的人。
数日后,一道经由“青鸾”特殊渠道加密传递的讯息,再次跨越空间,悄无声息地抵达兰池宫,由聂青转呈至嬴政手中。展开以特殊药水书写的绢帛,除了白起、范雎关于朝堂动向与军方暗线布局的例行汇报外,王翦此次特意附上了一条简短却意义非凡的信息:
“启禀公子,末将近日梳理北地军务,察麾下有一都尉,名曰蒙武,乃故将军蒙骜之孙。其人正值壮年,行事沉稳果决,非止勇毅过人,冲锋陷阵不畏矢石,更深通兵法韬略,布阵行军皆有法度,尤能体恤士卒,故而颇得军心拥戴。此次北地小捷,其于侧翼策应,洞察战机,行动果决,功不可没。蒙氏世代将门,忠勇为国,根基虽非最显,然门风严谨。蒙武此子,尤堪大用,末将以为,或可留意,以备将来。”
讯息言简意赅,却将蒙武的出身背景、能力特点、当前状况以及王翦本人的明确态度与推荐之意,表述得清晰无比。
“蒙武……蒙骜之孙。”嬴政指尖轻轻拂过绢帛上的名字,眼中闪烁着深思的光芒。蒙氏家族在秦**中确有其传承,其祖父蒙骜亦是先王时期有名战将,战功赫赫。王翦此人,向来沉稳厚重,不轻易褒贬,能让他特意在密信中提及,并给予“尤堪大用”四字评语,足见这个蒙武定然有其非凡的过人之处,已入王翦法眼。
他抬首,望向静立一旁的聂青:“聂兄,您如何看待王翦所荐的这位蒙武?”
聂青眼眸微阖,神识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在冥冥中感应着那远在北地的气机牵连,片刻后,他睁开双眼,淡淡道:“王翦之能,在于统军,亦在于识人。他既出言推荐,此子必有其卓越之长。蒙氏将门,根基不似某些世族盘根错节,牵扯众多,正因如此,或少了许多固有的藩篱与负累,或可成为更为纯粹的力量。此人确可纳入未来考量之列,然接触之时机,需待王翦在北地根基更为深厚,其自身地位更加稳固之后,方为稳妥,不至引人注目,徒生枝节。”
嬴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明白聂青的顾虑,也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现在确实还不是直接接触蒙武的最佳时机,操之过急,反会暴露意图,引来吕不韦一系的警觉与打压。但王翦主动递来的这条线,无疑是为他未来构建军方班底,标注下了一个极具潜力的重要节点。在他心中那幅日渐清晰的权力与力量地图上,属于军方的一块,因王翦的存在与蒙武的出现,变得更加具体、更有希望。
与此同时,茅焦入宫辅学所带来的间接效应,也开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微妙的波纹。那位宗室元老公子虔,虽未因茅焦的传话而直接表态或有所行动,但其通过茅焦反馈回来的一些隐晦信息与态度,似乎在某些注重传统、对当前相权独大心存忧虑的老派宗室小圈子里,引起了一些窃窃私语般的讨论。关于公子政“勤勉好学,不囿于陈规”、“于经义国事颇有独到见解”、“体魄强健,举止日益沉稳”的风评,开始偶尔在一些非正式的茶余饭后、私下交往中悄然流传。虽然这些声音依旧微弱,如同风中丝线,但终究是改变了过去那种几乎众口一词、将所有瞩目与期望都聚焦于成蟜身上的局面。
这一日,相国府,深堂之内。吕不韦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位核心心腹,其中也包括了负责掌控罗网、监视咸阳各处动向的头目。
吕不韦斜倚在锦榻之上,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温润剔透的玉如意,语气平淡无波:“近日,兰池宫那边,可有什么新的动静?”
罗网头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堂内几人能听清:“回禀相国,公子政每日行程如常,往返宗学,修习文武诸艺,表面看去,并无任何逾矩之行。茅焦博士依制辅学,尽心尽力,公子亦表现出尊师重道之态,未见抵触。只是……近些时日,宫中坊间,似有新的传言悄然兴起,言及公子政于经义解读之上,常有不拘一格、切中要害的见解,且其人身形日渐挺拔,气度沉凝,步履稳健,隐有……人主之风范。”
最后那四个字,他吐得极其缓慢而小心,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与警示意味。
吕不韦眼神骤然一眯,手中玉如意的动作瞬间停滞,周遭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了几分:“人主之风?这等议论,源自何处?”
“多是一些宫内侍从、低阶官吏在不当值时私下闲谈,追根溯源……其风向,似乎与几位宗室老者,尤其是公子虔门下之人的口风泄露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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