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时,李远被帐外的喧哗声惊醒。
肩头的伤口还在抽痛,但比起昨夜已经好了许多。他挣扎着要坐起,却感觉到手臂被什么压着——朱清瑶伏在榻边睡着了,鬓发散乱地贴在颊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她的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未受伤的那侧手腕上,像是怕他夜里乱动碰到伤口。
李远静静看了片刻,没忍心惊醒她,只用另一只手慢慢撑起身子。这轻微的动作还是让朱清瑶睫毛一颤,睁开了眼。
“你醒了?”她立刻直起身,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伤口还疼吗?要不要喝水?”
“好多了。”李远看着她眼里的血丝,“你守了一夜?”
“也没守多久。”朱清瑶含糊带过,起身倒了温水递过来,“咸宁伯天亮前回来了,正在中军帐议事。张铭将军也回来了,说黑风谷拿下了。”
李远精神一振:“战况如何?”
“大胜。”朱清瑶眼中闪过光彩,“伪军三千,阵亡八百余,被俘一千二百多,剩下的溃散逃入山中。胡猛那贼子倒是命大,带着百余亲卫拼死突围,往西北方向去了,应该是去找围营的鞑子主力汇合。”
“粮草呢?”
“烧了七成,剩下的被咱们缴获。”朱清瑶在榻边坐下,“咸宁伯已派人将缴获的粮草运回大营,又留了一千兵马驻守黑风谷,卡住那条要道。眼下围营的鞑子少了一条臂膀,粮道也被威胁,伯爷准备今日就组织突围,与宣府方向的援军汇合。”
李远点点头,想下榻,却被朱清瑶按住:“医官说了,你失血不少,今日需静养。”
“静养不了。”李远苦笑,“这么大的战局变动,军需后勤都要重新调整。冬衣虽然送到了,但伤兵营的药品、突围时的干粮、随军工匠的安排……桩桩件件都得有人盯着。”
正说着,帐外传来张铭的声音:“李大人可醒了?”
朱清瑶掀开帐帘,张铭一身甲胄染血,脸上却带着喜色:“李大人,郡主,伯爷请你们过去议事。”
“我这便去。”李远说着就要起身。
朱清瑶瞪他一眼,却也没再阻拦,只取了件厚棉袍帮他披上。张铭见状,笑道:“郡主放心,医官就在中军帐外候着,若李大人撑不住,立刻抬回来。”
三人出了营帐。雪后初晴,晨光刺眼,营地里的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兵士们穿梭忙碌,但脸上没了那种绝望的灰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锐气。远处伤兵营传来呻吟声依旧,但更多是忙碌的脚步声和医官的吆喝——至少,他们有药可用了。
中军大帐内,咸宁伯仇钺正与几名将领围在沙盘前。老将虽然也是一夜未眠,但精神矍铄,见李远进来,招招手:“李郎中,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沙盘上插着几面小旗,红色代表明军,黑色代表鞑子,白色代表伪军。原本呈包围态势的黑白旗,此刻白旗已被拔除大半,黑旗的阵列也出现了松动。
“昨夜一战,伪军覆灭,鞑子失去策应。”仇钺手指点向沙盘西北角,“但问题也来了——胡猛残部往这个方向逃窜,必是去找鞑子主将巴特尔。巴特尔得知黑风谷失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围营,全力回援宣府方向;要么趁我军新胜松懈,发动猛攻,争取在我军突围前吃掉我们。”
“巴特尔会选哪个?”李远问。
“此人凶悍,但并非莽夫。”仇钺沉吟,“他是达延汗麾下四大将之一,最擅长的就是围点打援。当年在河套,他曾用三万骑兵围住一座军堡,生生吃掉朝廷四拨援军,最后才攻破堡子。依老夫看,他不会轻易撤围。”
“那就是要强攻了。”张铭接话,“可咱们现在有了冬衣,士气正旺,他强攻未必讨得到便宜。”
“未必需要强攻。”朱清瑶忽然开口,众人目光转向她。她走到沙盘前,纤细的手指划过几条虚线,“围营的鞑子约一万二千人,分驻东南西北四面。黑风谷在西北,伪军覆灭后,西北面防守空虚。若我是巴特尔,会佯装强攻,实则将主力悄悄调至西北,待我军向西北突围时,突然合围。”
帐内静了一瞬。仇钺眯起眼:“郡主是说……他故意放胡猛残部往西北逃,实则是诱饵?”
“胡猛突围得太容易了。”朱清瑶平静道,“昨夜张将军说过,胡猛带的是百余亲卫。可黑风谷谷口当时已被我军控制,百余骑如何能冲破重围?除非……有人暗中放水。”
李远心中一凛:“鞑子故意放胡猛出来,让他逃回鞑子大营报信,引诱我军往西北方向追击或突围?”
“正是。”朱清瑶点头,“巴特尔要的就是我军离开坚固营寨,在野战中与他决战。骑兵对步兵,旷野对营垒,哪个对他有利,不言而喻。”
帐内将领们面面相觑。一名参将忍不住道:“可西北方向确实是突围的最佳路线——地势相对平坦,距离宣府也最近。若不走西北,难道走东南?那边山势更险,还要绕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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