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后的营地,空得让人心慌。
两万主力在拂晓时分离去,只留下不到一万守军,以及满地杂乱的脚印、熄灭的篝火和未及拆除的空帐篷。李远站在营门箭楼上,望着西北方向逐渐消失的烟尘,肩头的伤口在晨风中隐隐作痛。
朱清瑶为他紧了紧大氅的系带:“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张将军守着。”
张铭被咸宁伯留下统领守军,此刻正在营中巡视布防。这位参将虽然年轻,但行事稳重,昨夜已命人在营地外围加挖了三道壕沟,布置了拒马、铁蒺藜,箭楼也增加到十二座。
“歇不住。”李远摇头,“总觉得……太安静了。”
确实安静得反常。往日此时,鞑子营地总会有些动静——号角声、马蹄声、甚至挑衅的叫骂声。可今天,对面的营地静如死水,连炊烟都稀稀拉拉。
“斥候派出去了吗?”李远问匆匆走来的张铭。
“派了三拨,每拨五人,往三个方向探查。”张铭眉头紧锁,“但至今只有一拨回来,说鞑子大营外围警戒森严,无法靠近。另外两拨……还没消息。”
正说着,营门处忽然传来喧哗。一匹战马踉跄冲来,马背上伏着个人,浑身是血。守门兵士认出是派出的斥候,连忙打开栅门。
那斥候滚鞍下马,被抬到李远面前时,只剩一口气:“大人……野狐岭……守军增至两千……还有、还有火炮……”
“火炮?!”张铭脸色大变,“什么样的火炮?”
“像是……像是佛郎机炮……七八门……架在山谷口……”斥候说完这句,头一歪昏死过去。
李远和张铭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佛郎机炮是西洋传来的火器,射程远、精度高,朝廷也只有神机营装备了二十余门。鞑子怎么会有?而且偏偏出现在野狐岭——那个他们原计划要偷袭的屯粮地!
“除非……”李远声音干涩,“除非咱们的计划泄露了。”
“不可能!”张铭断然否定,“此计只有伯爷、你我、郡主和几位参将知道,都是信得过的人。”
“但鞑子提前在野狐岭增兵布炮,明显是知道咱们要偷袭那里。”李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不是计划泄露,而是巴特尔自己猜到了——他是个老将,能想到咱们可能袭击他的粮草,这并不奇怪。”
朱清瑶忽然开口:“可佛郎机炮……这东西运输不易,需要专门的车架和炮手。鞑子如果早有准备,为何不早点布置,偏要等咱们主力开拔后才运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
李远快步走向中军帐,摊开舆图:“张将军,咱们主力是什么时辰开拔的?”
“卯时三刻。”
“斥候发现野狐岭增兵是什么时辰?”
“约莫辰时末。”
“中间隔了一个半时辰。”李远手指敲击桌面,“佛郎机炮沉重,从鞑子大营运到野狐岭,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也就是说,在咱们主力开拔前,巴特尔就已经下令调炮了。”
张铭倒吸一口凉气:“他早就料到了咱们会分兵?!”
“不止。”李远盯着舆图,“他可能连咱们‘佯攻西北、实袭野狐岭’的整个计划都猜到了。所以他将计就计——表面往西北调兵设伏,实则加强野狐岭防守,等咱们偏师去偷袭时,用火炮轰个正着。”
帐内气氛凝重。如果真是这样,那留在营地的这一万人就危险了。一旦偏师在野狐岭受挫,巴特尔很可能会回师猛攻大营,与野狐岭守军前后夹击。
“必须立刻通知咸宁伯!”张铭急道。
“来不及了。”李远摇头,“主力已经走远,信使追不上。而且……如果巴特尔真的料敌先机,他一定会在沿途设伏拦截信使。”
朱清瑶忽然道:“也许……我们可以将错就错。”
两人看向她。
“巴特尔以为我们必会偷袭野狐岭,所以重兵布防在那里。”朱清瑶眼中闪过慧光,“那我们偏偏不去。不仅不去,还要做出要死守大营的架势,让他以为我们改变了计划。”
“可如果不去野狐岭,怎么解宣府之围?”张铭问,“咸宁伯的主力在西北佯动,最多牵制部分敌军。宣府那边……”
“宣府必须救,但不是现在。”李远接话,“当务之急是自保。只要咱们大营不丢,巴特尔就不敢全力北上围攻宣府——他怕咱们从背后捅刀子。”
他转向舆图,手指划过几条线:“张将军,立刻加派人手,在营地外围多挖陷阱、多设拒马。所有火器集中使用,箭矢、滚木、礌石全部上墙。咱们要摆出死守的架势,让巴特尔以为我们吓破了胆,不敢出击。”
“然后呢?”
“然后等。”李远眼神锐利,“等巴特尔忍不住。他若真想北上汇合达延汗,就必须先解决咱们这个后顾之忧。届时他要么强攻大营,要么分兵监视、主力北上。无论哪种选择,都会露出破绽。”
“可咱们只有一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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