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降临。
五人蜷缩在山洞深处,洞口用枯枝杂草遮掩,只留下一道缝隙透气。洞外寒风呼啸,夹杂着零星的雨点,打在石壁上噼啪作响。洞内潮湿阴冷,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寒意像无数根针,直往骨头里钻。
没人说话。每个人都精疲力竭,连呼吸都显得沉重。白天那场追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现在连动动手指都难。
李远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睛,却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今天的遭遇:那三个伪装成猎户的汉子,他们锐利的眼神,那句“世子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跳入溪流时刺骨的冰冷。
朱拱栎已经锁定了他们的行踪,而且下了死命令。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
他摸了摸怀里的金牌。硬邦邦的,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人清醒。这是朱厚照给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一旦落入宁王手中,这块金牌就是谋逆的铁证,皇帝百口莫辩。
不能被抓到。无论如何都不能。
黑暗中,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是小护卫。他白天呛了水,一直没好。
“虎子,”李远低声唤他的小名——这护卫姓胡,大家都叫他胡小虎,“把湿衣服脱了,裹上这个。”
他摸索着从包袱里扯出一块相对干燥的布——那是用来包裹草图的那块粗布,虽然也湿了,但比衣服好一些。
“李总办,我没事……”胡小虎声音沙哑。
“让你脱就脱。”李远语气不容置疑,“咱们五个人,一个都不能倒下。倒下,就全完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胡小虎换上了那块布。洞里太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沉重的呼吸声里,有某种东西在流动——是信任,也是依赖。
“李总办,”年纪最大的护卫赵大壮忽然开口,“明天……咱们怎么走?”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问。
李远沉默了片刻。白天逃跑时太匆忙,根本没时间辨别方向。现在他们具体在哪儿,离安庆还有多远,完全不清楚。那张宝贵的草图在跳河时掉了,如今真的成了没头的苍蝇。
“等天亮,”他说,“看清地形再说。”
“可万一追兵……”
“追兵也在山里过夜。”李远打断他,“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黑夜,他们不敢大规模搜山。咱们这个山洞隐蔽,暂时安全。”
这话一半是安慰,一半是判断。宁王府的私兵虽然训练有素,但毕竟不是正规军,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夜战,风险太大。朱拱栎不会拿自己的精锐冒险。
“睡吧。”李远又说,“轮流守夜,两个时辰一换。我守第一班。”
没有人反对。很快,洞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有人真的睡了,有人只是在假装。
李远挪到洞口,透过那道缝隙往外看。外面一片漆黑,雨似乎停了,但风更大了,吹得山林呜呜作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凄厉悠长。
他握紧了短匕。刀柄上的鲨鱼皮湿了又干,有些发硬,但握在手里依然踏实。这是刘一斧亲手打的刀,老木匠说:“带着防身。”那时他们都以为,这趟差事虽然凶险,但总不至于真刀真枪。现在看来,还是想简单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里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他浑身发抖。他咬牙忍着,眼睛始终盯着外面的黑暗。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洞口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踩断枯枝的声音。
李远立刻屏住呼吸,全身绷紧。来了?这么快?
声音很轻,很小心,像是有人在刻意放轻脚步。一步,两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洞口外,似乎在那里观察。
李远握刀的手心渗出汗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敲鼓。洞里四个人还在睡,或者装睡,但显然也都察觉到了动静,呼吸声变得极其轻微。
外面的人没动,似乎在犹豫。良久,李远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然后脚步声又响起——这次是离开的方向,渐行渐远。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李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背上全是冷汗。
“李总办,”赵大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刚才……”
“过去了。”李远说,“可能是野兽,也可能是人。但不管是什么,都没发现我们。”
这是幸运,也是警告——他们藏身的地方,并不绝对安全。
后半夜,李远没敢合眼。直到天边泛起一丝灰白,他才叫醒其他人。
“收拾东西,准备走。”
五个人钻出山洞。天刚蒙蒙亮,山林笼罩在薄雾中,能见度很低。李远爬上洞口上方的一块巨石,举目四望。
群山连绵,雾霭沉沉,根本辨不清方向。昨夜慌乱中逃进这片山林,现在连来路都找不到了。
“李总办,那边。”胡小虎忽然指向东边,“好像……有烟。”
李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雾气缭绕的山谷深处,隐约能看到几缕青烟,袅袅升起。有烟就有人家,有人家就能问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