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长江,像一条沉睡的灰色巨龙。
李远五人站在江边滩涂上,望着浩荡的江水。江面宽阔,对岸的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那是江西地界。江风吹来,带着水腥味和初秋的凉意,吹得破旧的衣袍猎猎作响。
“李总办,”赵大壮指向下游,“那边好像有船。”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约莫一里外的芦苇荡里,确实拴着几条小船。船身破旧,船篷上补着补丁,像是渔民的船。
五人互相搀扶着朝芦苇荡走去。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三条小渔船,船头蹲着个戴斗笠的老渔夫,正慢悠悠地补着渔网。听见脚步声,老渔夫抬起头——是张饱经风霜的脸,皱纹深如刀刻,眼睛却还清亮。
“老人家,”李远上前拱手,“我们想过江,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老渔夫打量了他们一番,目光在五人破烂的衣裳和满是泥土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他们腰间挂着的刀,慢吞吞地说:“过江?去哪边?”
“对岸,怀宁县。”
“怀宁啊……”老渔夫摇摇头,“去不了。”
“为何?”
“这几日江上查得严。”老渔夫继续补他的网,“安庆卫的兵船日夜巡逻,凡是过江的船,都要查路引,问来历。你们这样……过不去的。”
李远心中一沉。安庆卫也被宁王控制了?还是说,只是正常的江防巡查?
“老人家,”他蹲下身,压低声音,“我们确有急事,必须过江。只要您送我们过去,价钱好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这是从孙锐身上搜来的,足有五两。
老渔夫瞥了眼银子,却不为所动:“不是钱的事。被兵船逮到,我这条老命就没了。几位还是另想办法吧。”
李远还要再说,赵大壮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看上游方向。
远处江面上,果然出现了几条船的影子——是兵船,船头插着旌旗,甲板上站着披甲的军士。正沿着江面缓缓巡逻,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走!”李远当机立断。
五人迅速退入芦苇荡深处。刚藏好,兵船就从前方驶过。能清楚听见船上官兵的说话声:
“……都仔细点!世子有令,所有过江船只,一律严查!尤其是北边来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头儿,这都查了三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要我说,那人早死在深山里了……”
“少废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搜!”
兵船渐渐远去。芦苇荡里,五个人屏息凝神,直到彻底听不见声音,才松了口气。
“李总办,”胡小虎声音发颤,“他们……他们真的是在搜我们。”
李远点头。朱拱栎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江面封锁,陆路设卡,这是铁了心要把他困死在江北。
“那怎么办?”另一个护卫问,“过不了江,难道要回去?”
回去?回哪去?凤阳被渗透,来路被封锁,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李远盯着浩荡的江水,忽然问:“老人家,除了安庆卫,这江上……还有别的路吗?”
老渔夫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逃难的人。”李远坦然道,“被人追杀,走投无路,想过江求生。老人家若能指条明路,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老渔夫沉默了很久,久到李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缓缓开口:“江是过不去了。但是……可以走‘水下’。”
“水下?”
“从这儿往上游走十里,有个地方叫‘老龙口’。”老渔夫指着上游方向,“那里江底有暗流,水道复杂,连兵船都不敢轻易靠近。水底下……有路。”
“什么路?”
“一条古河道。”老渔夫压低声音,“前朝修的,用来运盐运粮,后来江水改道,就废弃了。河道通到对岸的‘龙王庙’,出口在庙后的枯井里。知道这条路的,整个安庆府不超过五个人。”
废弃的古河道,水下通道……李远心脏狂跳:“老人家怎么知道?”
“我祖父当年是修河道的工匠。”老渔夫淡淡道,“我父亲是摆渡的,我是打鱼的。三代人,都守着这条江。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一些。”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们要真想走,我带你们去。但是有句话要说在前头——那条河道废弃百年,里面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可能塌了,可能堵了,也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要在水底下走,一口气憋不住,就是死。”
李远与同伴们交换了个眼神。走水下,危险;不走,也是死。
“走。”他说。
老渔夫点点头,不再多言,解开一条小船的缆绳:“上船吧。记住,路上别出声,遇到兵船就趴下。”
五人上了船。小船狭窄,五个人加上老渔夫,挤得满满当当。老渔夫撑起竹篙,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出芦苇荡,逆流而上。
江面宽阔,水流平缓。老渔夫撑船的技艺娴熟,竹篙一点,小船便轻盈地向前滑去,几乎不发出声音。李远坐在船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江面上雾气渐散,能看见远处影影绰绰的兵船,但都离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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