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凤阳西城门。
守门的军士早已得了吩咐,见周振武带着五人五马过来,默不作声地拉开一道门缝。门外是深沉的夜色,官道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像一条僵死的蛇。
“李总办,”周振武将缰绳递到李远手中,声音压得极低,“往西南方向走三十里,有个岔路口。左边通往庐州官道,右边是进山的小路。记住,走右边。山路难行,但安全。”
李远翻身上马:“周千户,大恩不言谢。”
“快走吧。”周振武挥手,“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不要停。”
五匹马冲出城门,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跑出两里地,李远回头望去,凤阳城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头蹲伏的巨兽,城墙上几点灯火明灭不定。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按照周振武的指示,折进了道旁的一片树林。林间有猎人踩出的小径,勉强容一马通过。树枝低垂,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没人减速。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岔路口。月光下,两条路分道扬镳:左边宽阔平坦,隐约能看见车辙印;右边狭窄崎岖,没入黑黢黢的山影。
“走右边!”李远毫不犹豫。
马匹冲上山路。这里坡度陡峭,碎石遍布,马匹不得不放慢速度,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山路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深谷,夜风从谷底呼啸而上,吹得人遍体生寒。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是条山涧。涧水不宽,但水流湍急,在月光下泛着白沫。
“下马,牵过去。”李远率先下马,牵着缰绳试探水深。涧水没及马腹,冰凉刺骨。五个人牵着五匹马,小心翼翼地涉水而过。
刚上岸,身后远处忽然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还有火把的光亮——是从凤阳方向来的,沿着官道疾驰。
“追兵?”一个护卫握紧了刀柄。
李远眯眼望去。那队人马约有二三十骑,火把连成一条游动的火龙,速度很快,但并没有拐进山路的迹象,而是继续沿着官道向南。
“是周千户说的那队‘商队’,”他松了口气,“他们在吸引注意力。”
果然,那队人马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山林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涧水奔流的声音。
五人继续赶路。山路越来越陡,马匹累得直喘粗气,口鼻喷出白沫。李远知道不能再这样赶了,否则马会累垮。
“前面找个地方歇息,”他勒住马,“天亮了再走。”
又前行了三四里,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个山洞。洞口不大,但里面干燥宽敞,能容下人和马。护卫们把马牵进去,卸下鞍具,喂了些豆料和水。李远在洞口生了堆小火,烤干湿透的裤腿。
火光跳动,映着一张张疲惫的脸。没人说话,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马匹咀嚼草料的沙沙声。
一个护卫从怀里掏出块硬邦邦的饼,掰开分给大家。李远接过,就着水囊里的冷水慢慢咀嚼。饼很干,咽下去时刮得喉咙疼,但他吃得很仔细——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必须保持体力。
“李总办,”年纪最小的护卫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咱们……能到南昌吗?”
其他人都看向李远。火光里,那些年轻的眼睛里有疲惫,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信任——他们信任这个带着他们从京师一路南下的年轻总办。
李远咽下最后一口饼,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能。”
他说得很平静,但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一定能到南昌,一定能接到郡主,一定能回去。”
“可是……”小护卫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李远打断他,“陛下给了我们金牌,锦衣卫在沿途接应,周千户这样的人在帮我们。最重要的是——郡主在等我们。所以,一定能到。”
他顿了顿,声音缓和了些:“我知道这一路凶险,知道大家累,知道你们心里没底。但有些事情,再难也要去做。因为如果我们不去做,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就会得逞,边军的将士就会挨冻,郡主就会……就会一直困在那个笼子里。”
火光映着他平静的脸,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把你们平安带回去。但我也需要你们保证——不管遇到什么,不放弃,不退缩,不背叛。”
山洞里安静了片刻。
然后,四个护卫齐刷刷单膝跪下:“愿随总办,万死不辞!”
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
李远扶起他们:“好。那现在,抓紧时间休息。两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他安排两人守夜,两人休息,轮换着来。自己则靠在洞壁上,闭目养神。但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从凤阳到安庆,还有四五百里山路。就算日夜兼程,也要三四天。而宁王世子朱拱栎带着三百亲兵北上,如果他真是冲自己来的,那么最可能在庐州一带拦截——因为那里是南北要冲,官道必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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