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青州叛乱平息的消息传到京城。沈清禾独自站在理工学院京城分院的屋顶上。
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动她单薄的衣服。她手里拿着一份刚送到的报告——沈锐亲笔写的,详细记录了平叛的经过和后续处理办法。
报告最后,沈锐写了一段话:
“清禾,这次我没杀一个百姓,只抓了带头的。但我心里很不安——赵钱孙三家能煽动上万人,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器多厉害,是因为人心里的自私、愚昧和恐惧。技术能改良农具增加产量,能造火药抵抗敌人,能提炼青霉素救人……但人心里的自私、愚昧和恐惧,技术怎么解决?如果百姓因为自私被骗,因为愚昧被利用,因为恐惧被驱使,就算有再好的办法,又怎么推行?”
字迹很潦草,看得出是在极度疲惫和困惑时写的。
沈清禾盯着这段话看了很久。
这几个月,她推广新技术,建立新制度,和旧势力斗争,一直都相信一件事——技术能改变世界。只要让百姓吃饱穿暖,看到实在的好处,他们自然会支持新政。
但青州的事让她深受打击。
赵钱孙三家用的法子不高明:伪造告示、散布谣言、用死来威胁。可就是这些简单的法子,能让近万百姓拿起武器去攻打官府。
为什么?
因为百姓不识字,看不懂真的告示;因为消息不通,听不到官府的解释;因为长期受压迫,对官府有种本能的不信任;更因为……为了活下去,人往往顾不上理智。
“技术能管得了物,但管得了人心吗?”
她自言自语,第一次对自己做的事产生了怀疑。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李晏的声音传来,一件披风轻轻落在她肩上。
沈清禾没回头,只是轻声说:“陛下,我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李晏走到她旁边,和她站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只要让百姓看到好处,他们就会支持我们。可青州的事告诉我——人心比我想的复杂得多。自私、愚昧、恐惧、只看眼前……这些,不是技术能解决的。”
她转头看向李晏,眼神里是少有的迷茫:“陛下,如果我们用尽全力推广技术,改良制度,可百姓最后还是会被几句谣言煽动,被一点小利收买,被恐惧逼着去做毁灭自己的事……那我们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用?”
夜风吹起她的头发,月光照着她的侧脸,她看起来很无助。
李晏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清禾,你知道我小时候最怕什么吗?”
沈清禾摇头。
“最怕冬天。”李晏望向远处,“我生母地位低,不受宠。每到冬天,宫里分炭火不均,我们住的宫殿总是最冷的。我经常冻得睡不着,就起来读书。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有种技术,能让宫殿一直像春天一样暖和,该多好。”
他停了一下:“后来我长大了,去了北境,看到了真正的民间疾苦。我才明白——我小时候那点苦,跟百姓比起来,什么都不算。北境的冬天,是真的会冻死人的。一场雪灾下来,一个村子可能就没了。”
“所以当你说要推广技术,改善民生时,我心里是高兴的。”李晏转头看她,“因为我知道,你说的没错。技术可能治不好人心的所有毛病,但它能让人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谈得上教育,谈得上改变。”
他握住沈清禾冰凉的手:“青州的事,确实让人难受。但沈锐不是处理得很好吗?杀了带头的,安抚了民心,还发了农具种子。这就是在告诉百姓——官府不是他们的敌人,是真正在为他们着想的人。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百次。人心不是一天两天能变的,但只要我们坚持做对的事,总有一天,百姓会明白。”
沈清禾眼眶有些红:“可时间不多了……灾变只剩下十八年。我们要在十八年里,做完天工院几百年都没做完的事。我怕……怕来不及。”
“那就更不该怀疑自己。”李晏握紧她的手,“清禾,你是这个时代改变的希望。你如果动摇,这个希望就没了。至于人心……”
他停了停,认真地说:“技术管物,制度管人,教育管心。这三样,一个都不能少。我们已经开始推广技术,建立新制度,接下来,就该大力办教育了——不只是教人识字算数,更要教道理,教是非,教他们怎么不被骗,怎么自己思考。”
沈清禾怔怔地看着他。
这一刻,她突然发觉,眼前的男人不只是她的丈夫,不只是皇帝,更是和她想法一致的战友。他能明白她的理想,也看得到她的迷茫,还能给出解决的办法。
“陛下,”她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李晏笑了笑,“我们是夫妻,也是同志。这件事,本来就该一起做。”
他揽住她的肩膀:“清禾,别怕。人心可能复杂,但人心里也有向往美好和光明的本能。只要我们做的事真是对百姓好的,坚持下去,总会得到人心的。至于那些煽动的人、蒙蔽的人、既得利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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