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白鹿书院。
春天的山色青翠,书院坐落在苍松翠柏之间,读书声随风传来,像是一处世外桃源。然而此刻,书院的正堂“明伦堂”里,气氛却十分紧张。
孔维正坐在主位上,须发全白,面容憔悴。他面前跪着十二名年轻学子,都是他的亲传弟子,为首的正是大弟子陆文远。
“文远,”孔维正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再说一遍。”
陆文远磕了个头,额头碰在地上:“弟子恳请恩师,允许我们前往沧州理工学院,学习格物之学。”
堂内一片寂静。站在两旁的其他弟子和书院的教授们,都露出了惊讶、愤怒和不解的表情。
“格物之学?”孔维正慢慢地重复这四个字,忽然冷笑一声,“就是沈家那些奇特的技巧?就是那个女子搞出来的纺纱机、火药,还有……那种神药?”
“恩师,”陆文远抬起头,目光很坚定,“弟子一个月前曾跟随商队秘密去过沧州,亲眼看到理工学院里,贫寒人家的学子和工匠在同一个课堂,女子和男子一起学习。他们教的学问,不是空谈道理,而是实实在在能改善百姓生活的本事。水车可以灌溉干旱的田地,纺织机可以增加布匹的产量,青霉素可以从瘟疫中救人……这些都是大功德。”
“功德?”孔维正猛地一拍桌子,“陆文远!你读了二十年圣贤书,就学到了这些?圣人的道理,在于彰显美德,在于亲近百姓,在于达到至善的境界!难道是区区一些机巧之术能代替的吗?!”
“弟子不敢代替圣人之道。”陆文远再次磕头,“但恩师曾经教导我们,‘百姓最重要,国家其次’。如今沧州的百姓因为技术而吃饱穿暖,因为新的学问而有了希望,这难道不是‘亲近百姓’吗?不是‘至善’吗?”
他身后的弟子们也纷纷开口:
“恩师,弟子在沧州见到一个老农,用新式的犁具,一天能耕五亩地。他说:‘有了这个犁,今年秋收后,就能给儿子娶媳妇了。’这难道不是仁政吗?”
“弟子见到一个女子在纺织合作社工作,每个月能挣二两银子,足够养活她的寡母和幼弟。她说:‘以前只能依靠父兄,现在能自己养活自己了。’这难道不是教化吗?”
“弟子见到理工学院的学子,日夜钻研,改良水车、试制新药。他们说:‘愿意用自己学的知识,造福一方百姓。’这难道不是读书人的担当吗?”
一声声的提问,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头震动。
孔维正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指着陆文远,手指颤抖:“你……你们……是被那些不好的言论迷惑了!”
“恩师,”陆文远流着泪说,“我们不是要背弃圣人的学问,而是想找一条新路,一条能让圣人学问落到实处、能真正‘亲近百姓’的路。恩师常说‘知行合一’,如今沈家正在‘行’,我们想去‘知’,去学,去验证。恳请恩师……成全我们!”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其他弟子也跟着磕头。
“砰、砰、砰——”额头撞击青石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堂中显得格外响亮。
孔维正闭上了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他想起一个月前在沧州和沈建州的辩论,想起那些识字班里百姓发亮的眼睛,想起理工学院里皇子和工匠并肩站在一起的场景。
他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相反,他一生追求“大道”,正是因为看到旧的礼教在现实面前的无能为力,闹饥荒的时候,仁义不能当饭吃;打仗的时候,礼乐不能挡住刀兵。
沈家走的那条路,也许很激进,也许不合常规,但是……它确实在改变百姓的生活。
过了很久,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疲惫地说:“文远,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本来打算,明年就推荐你进入国子监,将来或许能入阁拜相,辅佐国家。”
陆文远哽咽道:“弟子……辜负了恩师的厚望。”
“不。”孔维正摇了摇头,“你没有辜负。你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站起来,走到陆文远面前,弯腰扶起他:“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作为老师……我不拦你们。”
“恩师!”陆文远泣不成声。
“但有几句话,你们必须记住。”孔维正扫视着十二名弟子,“第一,格物之学虽然好,但不要忘了圣学这个根本。技术是工具,仁义是道。工具可以造福百姓,道可以端正人心。这两者不能偏废。”
“第二,沧州的路,是前人没有走过的。你们去了,是探路的人,也是会犯错的人。遇到挫折不要气馁,取得成功不要骄傲。”
“第三,”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如果有一天……沈家的路走歪了,走上了用技术凌驾于人性、用功利取代仁义的那一天,你们必须记得回头。”
十二名弟子齐齐跪倒:“弟子谨记!”
“去吧。”孔维正背过身,挥了挥手,“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我白鹿书院的弟子。你们的路……自己走。”
陆文远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带着师弟们,决然地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堂内一片死寂。有位教授忍不住开口:“山长,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这……这不是打我们白鹿书院的脸吗!”
孔维正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堂外辽阔的山色,喃喃自语:
“脸面……比天下的百姓还重要吗?”
没有人敢回答。
当晚,孔维正病倒了。
消息传到沧州时,已经是两天后。
沈清禾正在理工学院召开紧急会议,陆文远等十二名白鹿书院的高徒前来投奔,这是一件大事。不仅关系到人才的引进,更关系到思想领域的风向。
“陆文远这些人,是孔维正亲自培养的接班人。”李晏沉声说,“他们来投奔,意味着儒家内部已经开始分化。支持技术改良的‘务实派’,和坚守旧礼教的‘守旧派’,裂痕已经出现了。”
“这是好事,”沈建州说,“但也可能是个陷阱。如果他们是孔维正派来‘卧底’的……”
“不会。”沈清禾摇了摇头,“我读过陆文远的文章,他是一个真正有理想的人。而且……”她停顿了一下,“孔维正如果真想对付我们,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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