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沈府后院的临时医室。
空气里混合着血的气味和草药的苦味。沈锐躺在木床上,脸上没有血色,呈现出灰白色,呼吸既浅又快。他裸露的上半身缠着绷带,左肩的位置仍有暗红色的液体不断渗出来。军医站在床边,额头上布满汗珠,对着沈建州与林雅摇了摇头:
“沈校尉所中的毒,像是‘鹤顶红’与蛮族‘狼毒草’的混合物。一般的解毒汤药没有效果。毒素已经影响到他的心脉,换作普通人,早已撑不住了……但沈校尉身体底子好,坚持到了现在。只是今晚若情况没有好转,恐怕……”
林雅的身体晃了一下,被沈建州及时扶住。她注视着儿子苍白的面孔,指甲用力掐入掌心,但没有哭出来。
“清禾呢?”沈建州声音低沉地问。
“沈姑娘把自己关在西厢房,说要试制一种‘神药’。”军医有些迟疑地回答,“可是那间房里只有些发霉的水果、瓦罐、蒸锅,还有……从伤口上取下的脓。这……这不符合医理。”
沈建州与林雅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样的决定。清禾来自的世界,医疗技术远超此地。她说能试制,或许真的可以。
“全力配合她。”沈建州下令,“她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
西厢房内,门窗都关得很严实。
沈清禾挽起袖子,脸上戴着自己做的简易口罩,正专注地进行操作。桌上放着各种器具:几十个陶碗里是不同颜色的霉菌,有的青绿色,有的灰白色,还有的长出了黑色的绒毛;几个瓦罐用小火煮着东西,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旁边的小炭炉上,一套简陋的蒸馏装置正在滴出无色的液体。
她已经在这里连续工作了八个时辰。
穿越前,她的专业是农业水利,但曾经参加过医疗队的培训,对于青霉素的发现过程和早期的土法提取流程有很深的印象。
她记得,1928年弗莱明发现青霉素,就是因为培养皿被青霉菌污染。而在1940年代初期,牛津的研究团队在很差的条件下,也从发霉的甜瓜上成功提取出了青霉素的粗提物。
现在的条件比那时更差,但沈锐的情况紧急,不能再等。
她必须尝试。
第一步是筛选菌种。她从沧州城里收集了各种发霉的食物——馒头、瓜果,甚至还有一块长了绿毛的腌肉。在米汤制成的培养基上反复分离和培养,终于在一个烂掉的甜瓜表面,发现了一株生长状态良好的青绿色霉菌。通过简易的镜片观察,孢子的形态和她记忆里能产生青霉素的菌株很像。
第二步是扩大培养。她用煮熟的玉米浆作为新的培养基,把筛选出来的菌种接到几十个陶碗里,并维持温暖湿润。等菌丝布满表面后,再把它们移到更大的瓦罐里进行深层培养。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提取。
这里没有离心机、层析柱和冷冻干燥设备,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溶媒萃取法:先把培养液用粗布过滤,再加入菜籽油用力摇晃,让青霉素溶解到油里,然后再把油相物质转移到碱性水溶液中。这个过程重复多次,以提高纯度。整个操作需要严格控制酸碱度和温度,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有效成分失去活性。
“姑娘,沈校尉体温又升高了!身上很烫!”门外传来侍女焦急的声音。
沈清禾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瓦罐。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冷毛巾给他敷额头,用酒精擦拭身体。再坚持一个时辰,药就准备好了!”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最后一批萃取液收集到一个小瓷瓶中。瓶里的液体是淡黄色的,有些浑浊,还带着一股霉味——这就是她目前条件下能做出的极限,原始的青霉素粗提液。
没有动物试验,不清楚确切的剂量,甚至不知道里面含有多少杂质和有毒物质。
但沈锐已经没有时间了。
沈清禾握紧瓷瓶,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医室内,没有人说话,气氛非常沉重。
沈锐已经昏迷,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军医检查了他的脉搏,失望地摇了摇头:“脉象已经乱了……恐怕……”
“让开。”沈清禾快步走进来,手里的瓷瓶在烛光下映出微光。
她先拿出一根银针,蘸取了少量药液,刺入自己的手臂内侧——这是最原始的安全性检查。等了一会儿,见皮肤没有出现红肿或溃烂,她才稍微放心。
接着,她让军医帮忙,用一根煮沸过的细竹管做成简易的注射器,抽了适量的药液。针头是用特制的中空银针,在沸水中反复煮过。
“清禾,这……”林雅看着那尖锐的针头,声音有些发抖。
“娘,相信我。”沈清禾的目光很坚定,她将针头对准沈锐手臂上的静脉——这是她在医学院实习时,少数还记得很清楚的临床操作之一。
针尖刺入皮肤,药液被缓缓推进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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