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第二问:学生不是重利轻义,而是以利养义。”
沈建州继续说,“孔师,您见过寒冬腊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吗?当人又冷又饿的时候,‘仁义礼智’能当衣服穿、当饭吃吗?学生给工匠高额报酬,是因为他们造出的水车,可以灌溉千亩旱田;
学生允许商人拥有专利,是因为他们运来的粮食,可以救活上万人的性命;学生用‘利’来换粮,是因为百姓家里有余粮,却缺衣少药、害怕徭役。我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换他们手中多余的粮食——这不是功利,而是各取所需,共渡难关。”
他走到窗边,指向窗外:“至于‘仁心’——学生认为,让百姓吃饱穿暖、有房子住、有技术学,就是最大的仁政。空谈仁义却让民生凋敝,那是假仁;务实地惠及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真义。”
孔维正闭着眼睛不说话,手里捻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
“回答第三问,”沈建州转过身,语气凝重,“火药确实是凶险的东西,学生从未轻视。所以所有的火药工坊,都由靖王的亲卫和沈家的子弟共同监管,每一份火药的出入都有记录,每一支火铳的发放都有备案。学生更在民兵中推行‘火器操典’,严明纪律:火器只能用于守城御敌,私自使用者斩,滥用者诛。”
他看向孔维正,声音恳切:“孔师,利器在手,确实需要管束。但学生认为,管束的方法,不在于禁止,而在于引导。这就像治理河水,一味堵塞只会让堤坝崩溃,疏通引导才能让水流平稳。
与其害怕百姓掌握武器,不如教他们明辨事理、遵守法律;与其担心秩序崩坏,不如建立规章制度、用法律来约束行为。”
“至于礼法——”沈建州深吸一口气,“学生愿与孔师共同建立新的礼法:以‘民本’为核心,以‘务实’为基础,以‘向善’为方向。这新礼法不写在竹简上,而是写在田地增产的粮堆里,写在工匠改良的器械中,写在百姓安居乐业的笑脸上。”
话音落下,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孔维正缓缓睁开眼,目光像古井里的深潭,看不出情绪。过了很久,他轻叹一声:
“建州,你这些话,老夫……需要好好想想。”
他站起身,拄着拐杖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问道:
“三天后,老夫在州学开讲‘义利之辨’。你可愿意来,与老夫……当堂辩论一番?”
沈建州躬身道:“学生敢不从命。”
孔维正点点头,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中。
刘文正等人这才长舒一口气,纷纷围上来:“沈公,刚才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沈建州望着窗外孔维正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真正的辩论,才刚刚开始。”
当天夜里,孔维正下榻在驿馆。
他让随从都退下,一个人坐在灯下,面前摊开一本《论语》,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白天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回放:识字班里女子清朗的讲解声,工坊里皇子和工匠并肩劳作的场面,街道上百姓虽然困苦却没有绝望的眼神,还有……沈建州那番“以利养义”、“民本新礼”的论述。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轻声念出《孟子》里的句子,苦笑了一下,“孟轲的话,过了千年,竟然要由一个地方官吏来实践吗?”
他想起朝堂上那些满口仁义、却只顾着党派之争的官员;想起江南世家大族兼并土地、奴役佃农的行为;想起天下无数出身寒门的学子苦读诗书,却因为没有门路而一生潦倒。
而在这座北境边城,一群被视为“离经叛道”的人,却正在用最笨拙、最务实的方式,试图走出一条新路。
“是礼崩乐坏……”他喃喃自语,“还是……礼法应该新生?”
窗外的风雪更大了,让这个时代的困惑显得更加沉重。
三天后,州学的辩论,将是一场关乎道路与信念的较量。
而孔维正自己,也将在那场辩论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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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五,黑风岭。
连续多日的血战,这座曾经充满生机的山谷,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蛮族狼部在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后,终于攻破了沈锐设下的所有防线,把剩下的三十多个守军逼到了最后一处据点——鹰嘴崖。
崖顶只有十丈见方,三面是绝壁,只有一条狭窄的栈道可以上来。沈锐带着众人守在这里,箭矢已经用完了,火药罐只剩最后一个,每个人都带着伤,粮食和水也断了。
山下,狼部的千夫长兀术咧着嘴狞笑,用生硬的汉话喊道:“上面的两脚羊!投降吧!老子赏你们一个全尸!”
崖顶没有人回答,只有寒风吹过岩石发出的呜咽声。
沈锐靠着岩壁坐着,他左臂的伤口因为没有医药,已经开始溃烂化脓。他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冷汗,但仍然紧紧握着手中卷了刃的钢刀,目光死死地盯着栈道的方向。
“锐哥,”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工匠声音沙哑地说,“待会儿蛮子攻上来,咱们……跟他们拼了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
“拼?”沈锐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咱们的命,可比蛮子的金贵。再撑一会儿……清禾和李晏,一定会有办法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知道希望渺茫。沧州城被鹰部围着,李晏和沈清禾分不开身,援军……恐怕是不会来了。
就在这时,栈道尽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蛮族那种沉重的皮靴声,而是轻巧、从容的脚步,像是在悠闲地散步。
沈锐强撑着站起来,握紧了刀柄。只见风雪中,一个青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那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年纪,面容清俊,眉眼疏淡,穿着一件半旧的儒衫,外面罩着青色大氅,手里没拿兵器,只握着一卷书册。他的步态很从容,不像走在堆满尸体的战场上,更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
更奇怪的是,山下的蛮族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任由他登上了栈道。
“来的是什么人?”沈锐厉声喝问,身后的众人也都拿着武器戒备。
青衣人在崖顶站定,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锐身上,微微点头:“是沈锐沈校尉吗?在下谢玄,萧侯麾下的谋士,特来献计。”
萧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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