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一封来自州府的请帖送到了沈家。
烫金的帖子,措辞客气得滴水不漏:“恭请沈县令赴州府,共商中秋民生大计。”落款处,是州刺史周显仁的大印和亲笔签名。
“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现在就办中秋宴?”林雅看着帖子,发出一声冷笑,“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沈建州却将帖子放在桌上,缓缓道:“但这一趟,非去不可。若是不去,便是向他示弱,周显仁正好有借口,说我们心虚抗命,打压会来得更猛烈。”
“爹,我陪您一起去。”沈锐按着刀柄道。
“不行。”沈建州断然摇头,“你必须留守山寨和宅院,防备激进派的人趁虚而入。我只带两名山鹰队员,扮作随从即可。”
出发前夜,沈清禾连夜为父亲赶制了几件防身的器具:
一支能藏在袖中的精巧袖箭,几枚遇险时可以掷出脱身的迷烟弹,还有一件用精铁细丝混编麻线织成的内衬软甲,轻便柔韧,却足以抵挡寻常刀剑的劈砍。
七月初八,沈建州依约抵达州府。
宴席设在刺史府的后花园,亭台楼阁,流水曲觞,丝竹悦耳,歌舞升平。到场的除了州府的各级官员,还有地方上的豪绅巨富、名流大儒,林林总总,足有三十余人。
周显仁高坐主位,见沈建州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地招呼道:“沈县令来了,快,请上座。”
他所指的位置,竟是自己右手边的首位,这等殊荣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显仁忽然举起酒杯,对沈建州道:“沈县令治理青云县,政绩卓着啊。引水抗旱,安抚流民,实乃我州府官员的楷模。来,本官敬你一杯。”
“下官不敢当,愧领大人美意。”沈建州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嘛……”周显仁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本官近日听到一些传言,说沈县令在青云县私下里招兵买马,训练乡勇,不知可有此事啊?”
满座顿时一静,连丝竹之声都停了下来。
沈建州放下酒杯,神色从容地答道:“回禀大人,青云县地处三州交界,山贼流寇时常为患。下官只是组织乡民进行联防,操演武艺,以求保境安民。这乃是县令分内之责,何来‘私蓄武力’一说?”
“哦?那本官听说的‘山鹰小队’,又是何物?”周显仁眯起了眼睛,“据说,这支小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与寻常乡勇大不相同啊。”
“‘山鹰小队’,乃是从剿匪有功的乡勇中选拔出的精锐,专司追缉悍匪要犯。”沈建州坦然自若,“至于他们的装备,皆是从山贼手中缴获而来。若大人不信,可随时调阅我县衙的剿匪缴获清单。”
“那连发弩呢?”周显仁的声音陡然提高,步步紧逼,“乡勇私用弩具,已是违反我大景《武备律》!况且本官听说,你那弩可十矢连发,威力巨大,分明就是军中禁器!”
沈建州心中凛然。连发弩乃是沈家的最高机密,知之者甚少,一定是出了内奸。
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大人真是误会了。那并非军弩,只是下官为防贼寇设计的一种防卫机括,一次只能发射一矢,且射程不足三十步,如何能与军弩相提并论?
大人若有兴趣,下官明日便可将此物送至州府,请大人亲自验看。”
周显仁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慌乱。片刻之后,他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罢了罢了,沈县令一片赤诚,本官自然是信你的。
今日提起此事,也只是想提醒沈县令一句,为官当守本分,切莫行差踏错,越了界线。”
“多谢大人提点教诲。”
宴席继续,但气氛已经变得微妙,不少官员在敬酒时,都有意无意地与沈建州保持着距离。
席间,一位以守旧着称的老儒生忽然起身发难:“沈县令,老夫听闻,令嫒前些时日在州学大放厥词,宣扬什么‘格物致用’,贬低圣贤之道。女子干政,已是不该,还敢妄议学术,蛊惑学子,实乃祸乱纲常之举!”
立刻有数人起身附和。
沈建州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小女年幼无知,偶尔发表一些浅薄议论,让诸位见笑了。但格物之学,确有惠民之功。
诸位大人桌上的精美瓷器,身上穿的华美绸缎,杯中品的上好香茗,哪一样不是匠人巧思之下的产物?若这些匠作之物都是‘奇技淫巧’,那我等今日又何以安享这歌舞升平?”
“那也不同!”那儒生激动地涨红了脸,“士农工商,尊卑有序,各安其位。若让匠人登堂入室,与我等读书人平起平坐,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
“乱的不是匠人登堂入室,而是有人不让匠人活命。”沈建州的声音陡然转冷,“去年寒冬,我青云县冻毙的匠户就有三人,皆因活计被断,家中无粮无米。若他们的手艺能得到应有的看重,换来温饱,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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