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黑风寨密室。
夏夜的闷热一丝也透不进这地下的石室,唯有摇曳的烛火,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投在斑驳的石壁上。
沈建州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封辗转送达的信笺,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粗糙厚实的质感。墨迹遒劲有力,仿佛能看到写信人落笔时的决断。
“致沈县令台鉴:
闻君以戴罪之身,行惠民之实,引清渠,造新械,聚流散,活饥民。吾主萧绝,镇北侯庶子,握边军五万,据北境三州,志在安邦定乱。
今观天下,朝廷朽,诸侯乱,民不聊生。君有治世之才,吾主有安邦之志。本可并辔而驰,奈何君附李晏,吾主结二皇子,道虽同而路殊。
故请约:三年之内,北境军不过沧江,不犯青云。君亦不助李晏攻北境。三年后,各凭手段,争此江山。
若允,附赠一礼:周显仁私矿舆图、二皇子北境兵营布防简略。
若不允……君当知北境铁骑之锋。
望君慎择。
谢玄拜上。”
信笺末尾,一方朱红小印烙着两个古朴的篆字:“玄策”。
“谢玄……萧绝的首席谋士。”沈建州缓缓放下信,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我以为北境的漩涡离我们还远,没想到他们的触角伸得这么快。”
沈清禾接过信,凑到烛光下细看。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三年不犯境,换取我们保持中立。条件听着很诱人,但这等于是要我们公然背弃李晏。”
“这封信,李晏那边知道吗?”林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沈锐摇了摇头,双臂抱在胸前:“信是鲁九通过他的江湖渠道送来的,完全避开了李晏布在各处的眼线。这个谢玄,一上来就在向我们炫耀他的情报能力。”
密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烛芯燃烧的轻微哔剥声。窗外隐约传来单调而急促的夏虫鸣叫,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沈建州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打破了沉默:“我研究过北境的势力。萧绝和这个谢玄,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是天生的搭档。
他们现在抛出这根橄榄枝,一方面是真的看中了我们在青云县做出的成绩,另一方面,也是忌惮我们和李晏彻底捆绑后,会成为他们南下的心腹大患。”
“附赠的‘礼’,分量极重。”沈清禾的手指点在那一行字上,“周显仁的私矿舆tu,这是能掐住他七寸的利器。二皇子的兵营布防,对李晏来说更是千金难买的重要情报。”
“所以,这是一场阳谋。”林雅端起桌上的凉茶,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的凉意,“接受,我们能得到眼前的实利,却在李晏那里失了信。
拒绝,我们保住了名节,却立刻就要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还白白丢掉了这两份情报。”
沈锐靠着墙,冷冷地问:“李晏待我们,到底有几分真心?”
“目前来看,是真诚的。”沈清禾回忆着与李晏的几次接触,“他帮我们拖延邻县筑坝,为我们调粮解围,甚至暗示愿意与我们共享天工院的遗产。但……他毕竟是皇室中人,那份真诚背后藏着多少算计,谁也说不准。”
“萧绝呢?”
“一个典型的乱世枭雄。”沈建州沉吟道,“据传闻,他信奉‘霸道救世’,手段狠辣却极有效率。而这个谢玄,据说是个内心充满矛盾的悲剧性智者。”
沈清禾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里踱步,裙摆拂过地面,悄然无声:“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时间。清渠刚刚贯通,山寨的工坊还没完全成型,山鹰小队的训练也才初见成效。如果能有三年的安稳,我们就能真正站稳脚跟……”
“但李晏不会给我们安稳发展三年的机会。”沈锐一针见血,“他扶持我们,就是要在二皇子和萧绝之间,钉入一枚棋子,起到牵制作用。”
“所以,我们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沈建州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沈清禾停下脚步,与父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拖延,但不做任何承诺。”
她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新纸,提起笔,墨汁在笔尖凝聚。片刻思索后,她笔走龙蛇,一封回信跃然纸上:
“谢先生台鉴:
信已拜读,礼单厚重。沈家戴罪之身,本不敢言‘中立’二字。所求者,唯百姓温饱,一方安宁。
北境铁骑之威,鄙人知之。然青云县弹丸之地,恐不足入君之眼。李晏殿下于我有恩,道义上不敢轻言背弃。
故三年之约,不敢应承。然鄙人可许诺:三年之内,沈家全力自保,不助李晏北伐,亦不将势力扩过沧江。此非中立,实为自保。
若萧将军心怀仁厚,能容我等偏安一隅,他日或可坐下共论天下。若必欲除之而后快……沈家虽弱,亦有精制弩箭百支,火药千斤,自信有崩山裂石之力。
周显仁舆图若真,愿以改良农具图谱交换。二皇子布防图,事关重大,不敢擅受。
望君明察。
沈文轩 谨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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