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城东沈家小院。
春日的暖阳透过庭院里老槐树的叶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沈清禾正蹲在一片精心平整的沙盘前,神情专注,手中的竹尺在细沙上移动,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线条,勾勒出曲辕犁的精密构造。
筒车成功后,王文远拨下的二百两银子还剩下大半,但这笔钱在她心中早已有了去处——改良农具,这是比任何宏大计划都更贴近民生的第一步。
“传统的直辕犁,吃土虽深,但太笨重,牛累,人也累,转弯更是费尽周折。”她一边说,一边用几根小木条在沙盘上演示着,仿佛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曲辕犁的设计,将辕头改为可自由转动的犁盘,受力点前移,不仅能调节犁头的入土角度,更能让牛力用在刀刃上,便是寻常妇人,也能轻松驾驭。”
一旁观摩的赵木匠,一双布满老茧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眼睛里闪烁着遇见稀世珍宝般的光芒:“姑娘……姑娘这图,比我珍藏的那本《耒耜经》残卷上的记载,还要精妙百倍!”
“赵叔,光说不练假把式,您来试试。”沈清禾将手中绘制的详细图纸递了过去,眼中满是信任。
三日后,晨光熹微,第一架闪着桐油光泽的曲辕犁便已问世。沈清禾牵着租来的老牛,在东郊一片新开的荒地上试犁。犁头轻快地破开泥土,翻起的土浪均匀而松软。到了地头,只需轻轻一带,老牛便轻松完成了转向,几乎没有停顿。
围观的老农们掐着指头计算时间,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者惊呼出声:“天爷!比那老犁,快了足足有两刻钟!”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附近的村庄。农户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争相前来围观这件“神物”。
当着众人的面,沈清禾朗声宣布:“这曲辕犁的图纸,我沈家愿公之于众。凡我青云县的农户,都可以到赵木匠这里来定制,我们只收个木料的本钱。”
“沈姑娘大义!”人群中,一位老农激动地躬身作揖,他身后,乌压压的人群也跟着深深一拜。
沈清禾扶起老农,转身对赵木匠低声说道:“赵叔,每架犁,您在成本价上多加五十文,这钱,是给您和徒弟们的工钱。只是对外,咱们还得说是只收料钱。”
赵木匠眼眶一热,声音都有些哽咽:“姑娘,您这是把利都让给了我们这些粗人……”
“技术要惠及百姓,但匠人也得吃饭啊。”沈清禾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而坚定,“赵叔,辛苦您这几日了。再过三天,我把耙和耧车的改良图也画出来。”
就在城东因新农具而沸腾时,城西一座废弃的旧祠堂也迎来了新生。
林雅踮起脚,将最后一块刻着“青云女子纺织合作社”的木牌挂在了斑驳的门楣上。祠堂内,三十多名妇人局促不安地站着,她们衣衫多有补丁,眼神里带着长年贫困留下的怯懦与麻木。
她们中的大多数,不是寡妇,便是家中男人身有残疾,是这县城里最底层、最无助的一群人。
“各位姐妹。”林雅一开口,声音清朗而有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咱们合作社的规矩很简单:每日来做工四个时辰,中午管一顿饱饭。织好一匹布,工钱三十文,十天一结。
若是有带孩子的,东厢房收拾出来了,有识字的姑娘在那边办了个蒙学班,照看着孩子们读书写字。”
妇人们中间起了一阵哗然。市面上布庄给的工价,一匹布最多只有二十文,还不管饭,更别提替她们照看孩子了。
“林……林娘子,您说的……都是真的?”一个身形瘦削、面带菜色的妇人颤抖着声音问道,生怕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梦。
“千真万确。”林雅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意。她指向院中一排崭新的纺车——那是沈清禾依照天工院图纸改良的脚踏式纺车,效率比手摇的旧式纺车高出一倍不止。“这是新纺车,头三天学艺,就算大家熟悉手艺,工钱也照发。”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丑话说在前头:入社的姐妹,需要立一份契约,三年之内,不得将这纺车的技艺外传。大家可愿意?”
妇人们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纷纷点头。能有这样一条活路,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别说三年,就是十年她们也愿意。
合作社就在这喧闹而充满希望的气氛中开张了。林雅亲自上阵,手把手地教导众人纺纱的技巧。
她还将沈清禾设计的几种新式布样图挂在墙上,鼓励道:“这是斜纹织法,这是简单的提花样式,花样更受人喜欢。谁要是能先学会织出来,工价一匹再加五文钱!”
傍晚结算工钱时,手最快的一个妇人已经织出了半匹布。林雅当场数了十五文铜钱给她。那妇人攥着沉甸甸的铜板,看着手中从未有过的“巨款”,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一石激起千层浪。次日,天还未亮,祠堂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闻讯赶来报名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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