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新元年的三月,春光正好,青云县衙的公堂之上却是一片肃杀。阳光从高高的窗棂斜射进来,在空中划出无数道光尘浮动的轨迹,却驱不散堂内的半分阴冷。
惊堂木一响,堂外的嘈杂瞬间被压了下去。王文远端坐于堂上,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堂下,沈建州携着妻女,沈锐也静立一旁。一家人虽穿着布衣,风尘仆仆,但脊背挺得笔直,神色间没有丝毫阶下囚的狼狈。
一名身着刑部官服的男子站在一侧,神情倨傲,手中攥着一纸公文,正是州牧周显仁要求将沈家“缉拿归案”的批文。他那阴沉的脸色,仿佛已经宣判了沈家的结局。
“沈文轩,”王文远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响,带着审视的意味,“州牧周大人上奏,称你一家在刑部抄家前夜潜逃,抗拒天威,罪加一等。刑部文书在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建州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动作从容不迫:“回禀王大人,下官并非潜逃。只因察觉有人欲下杀手、毁灭罪证,为保全性命与真相,才不得不暂避锋芒。下官手中,有人证可以洗刷冤屈——真正的贪墨主谋,正是州牧周显仁!我不过是他推出来的一只替罪羔羊!”
“人证何在?”王文远身体微微前倾。
“此案的关键人证周贵已被灭口,但他死前曾托人传递密信。下官恳请大人传唤州府顺风镖局的镖头,刘三!”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筋骨结实的汉子被带上堂来。刘三的眼神在威严的王文远和沉静的沈建州之间来回扫了扫,最终心一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跪下道:“小人……小人确实受那周管家之托,往京城送过几趟密信。信的内容小人不敢看,但周管家醉酒时曾漏过嘴,说什么‘账目要做平’,还说什么……‘沈氏可弃’。小人送的最后一封信,就在沈大人家被抄的三天前,收信的……是州牧府上的师爷!”
此言一出,堂下旁听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那刑部主事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周贵已死,死无对证!我看你分明是沈文轩花钱收买的刁民,在此混淆视听!”
“大人,”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清禾从父亲身后走出,她虽年少,目光却异常坚定,“家父的清白,民女有物可证。”
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账册,双手呈上。那不是别的,正是沈建州暗中记录所有资金真实流向的私账。
“这本账册,与刑部搜出的那本‘罪证’,笔迹出自同一人,但内容却截然相反。”沈清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刑部那本是伪造的假账,我手上这本,才是真相。大人只需核对笔迹、纸张与墨迹的年份便知真伪。您也可以派人去账册上记录的每一处查验——青云县东郊的石桥,西山的义学,还有去年水灾后在城外搭起的赈济粥棚……桩桩件件,皆有迹可循!”
王文远接过账册,一页页细细翻看。账册的纸页因常年翻动而微微卷边,墨色也已深沉,透着一股岁月留下的陈旧感。他又命师爷取来刑部的“罪证”账册。两相对比,高下立判。那本罪证的纸张簇新,墨色浮于表面,一看便知是近期所为。
王文远抬起眼,目光冷冷地射向刑部主事:“这两本账册的笔迹确系一人,但一本墨色沉暗,纸张磨损,显是经年累月记录而成。另一本墨色浮新,用的还是今年官府才下发的新纸。孰真孰假,还需本官多言吗?”
刑部主事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由青转白:“这……这定是沈文轩为脱罪而事后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一查便知。”王文远“啪”地合上账册,声音斩钉截铁,“此事牵连甚广,已非青云县一地可以审结。本官会即刻修书上奏朝廷,请派钦差前来复核此案。但在朝廷旨意下达之前——”
他的目光转向沈建州,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文轩,你可暂复县令之职,戴罪留任,协助本官彻查此案。若最终查明你确系被诬,朝廷自会还你一个清白;但若查出你果真涉案……”
“下官甘愿伏法,绝无怨言。”沈建州躬身作答,声音沉稳如山。
王文远微微颔首,随即高声宣布:“即日起,沈文轩官复原职,复任青云县令,一应职权如旧!本案所有涉事之人,一律不得擅离青云县,随时等候传唤!”
话音刚落,堂外压抑许久的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沈家四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雨过天晴的微光,但他们心中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退堂后,公堂恢复了寂静。王文远屏退左右,单独留下了沈建州,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七皇子殿下的亲笔信,”他的声音压低了许多,“殿下对你在信中提及的‘水利新策’很感兴趣,让你放手去做。至于州牧周显仁那边……殿下已另派人手去周旋,你不必分心。”
沈建州心中一凛,展开信纸。白色的宣纸上,只有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李晏这是在告诉他:我已将你这艘船重新托举出水面,但它究竟能航行多远,是乘风破浪还是再次搁浅,全看你自己载舟弄潮的本事了。那薄薄的一纸信笺,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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