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泰山论道进入第四天。
经过昨日的思想冲击,与会者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许多人不再固守阵营,而是带着更开放的心态,准备聆听、质疑、探讨。
今日第一场辩论的主题,直接而尖锐:“皇权与民权,孰重孰轻?技术发展,是否需要权力让渡?”
这个题目一出,全场屏息——这几乎是在质疑千年的皇权体制本身。
正方代表:江南礼部尚书,老臣张文远,代表传统皇权观。
反方代表:理工学院社会学系主任,年轻学者陈启明,代表新兴的民权思想。
李晏坐在第一排,神色平静。这场辩论的主题是他亲自定的,他想听听,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见过技术带来的变化后,对权力结构会产生怎样的思考。
张文远先发言,他年近七旬,是三朝元老,声音沉稳:“国不可一日无君,犹身不可一日无首。皇权乃天授,维系社稷,统御万民。技术虽利民生,然若无皇权统领,必成一盘散沙,各谋私利,天下大乱。”
他举出历史事例:“战国百家争鸣,终须秦统;魏晋风骨,难挡五胡乱华。可见,无统一之权柄,则无安宁之世。”
陈启明,一个三十出头的学者,推了推眼镜——这是理工学院的新发明,用琉璃磨制镜片,帮助视力不佳者。这个细节,本身就暗示着技术的普惠性。
“张老所言极是,统一政权确能带来秩序。”陈启明先肯定对方,随即话锋一转,“但秩序不等于良政,稳定不等于进步。请问张老:若皇权决策失误,如隋炀帝修运河劳民伤财,如前朝大兴土木耗尽国库,如何制约?”
张文远皱眉:“此乃君主德行问题,非体制之过。有德之君,自会纳谏。”
“那么如何保证君主有德?”陈启明追问,“靠天授?靠教育?还是靠……制度约束?”
他走向悬挂的图表区,指着一幅曲线图:“这是理工学院对三百年来王朝更迭的数据分析。我们发现一个规律:王朝初期,皇权集中,效率高;中期开始,官僚体系膨胀,决策迟缓;后期,权力僵化,无法应对新问题,终至崩溃。”
“为什么?”他转身,“因为权力过度集中,信息传递失真,底层声音无法上达。而技术时代,变化加快,一个迟滞的决策体系,可能错过救灾的最佳时机,可能误判技术的影响,可能……重蹈前朝覆辙。”
台下响起议论声。许多来自底层的代表点头——他们太熟悉“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的情况。
张文远沉声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陈启明不直接回答,而是请上三位特殊嘉宾:一位是江南某县的“公民代表会议”成员,一位是理工学院学生自治会主席,一位是纺织合作社的工人代表。
县代表先说:“俺们县试行‘公民代表会议’两年了。县里要修水渠、定赋税、选乡长,都要开会商议。虽然慢些,但修水渠时,各乡争着出劳力——因为这是俺们自己定的方案。赋税改革时,没人逃税——因为数额是大家商量着定的。”
学生主席接着说:“理工学院实行‘师生共治’。课程设置、经费使用、纪律规定,学生都有发言权。结果是什么?学生更遵守纪律,因为规矩是自己参与制定的;学习更主动,因为可以选择感兴趣的课题。”
工人代表是个中年妇女:“工坊里,每季度选‘工人代表’,跟坊主商量工价、工时、安全措施。以前是坊主说了算,现在大家商量着来,反而矛盾少了,效率高了。”
陈启明总结:“这不是要废除皇权,而是建议:在适当层面,引入民权参与。技术让信息传递更快,让普通人也能获取知识、表达意见,那么决策为何不能更开放、更透明?”
他指向李晏:“陛下在此,我可直言:若皇权能主动让渡部分权力,建立咨询、监督、参与机制,则皇权非但不会削弱,反而会因为得到更多民意的支持而更稳固。因为这不是‘上面施恩’,而是‘共同治理’。”
全场寂静。这番话太大胆了。
李晏缓缓站起。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天子的反应。
“陈先生所言,朕思考已久。”李晏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事实上,江南已在试点:公民代表会议、技术咨政院、公开议事制度。效果如何,数据可查。”
他走到台前:“朕不惧权力让渡,惧的是天下苍生受苦。若有一种制度,能让决策更明智,让民生更改善,朕为何要固守旧制?”
张文远颤声道:“陛下,祖制……”
“祖制也是人定的。”李晏打断他,“太祖定下的许多制度,在当时是先进的。三百年过去,时移世易,为何不能革新?若太祖在世,看到今日的技术,看到百姓的需求,他会固守自己当年的规定吗?”
他环视全场:“这次泰山论道,便是朕的一次尝试——将天下大事,交给天下人共议。结果诸位看到了:有分歧,有争论,但更有建设性的建议,更有智慧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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