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泰山论道进入第六天,也是第三阶段——共识形成前的最后一场核心辩论。
清晨,日观峰上挤满了人。不仅因为今天是“天象之辩”的正面对决,更因为云渺子昨夜放出消息:他将当众进行一场“荧惑守心”的星象测算,并给出对未来三年的具体预言。
辰时三刻,云渺子登上特意搭建的观测台。他身着钦天监监正的紫黑官袍,手持一柄镶嵌七星的天文尺,面前摆着三件传承数百年的仪器:浑天仪、圭表、简仪。
“自古观天授时,察变知几。”云渺子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铜制传声筒传遍全场,“《尚书·洪范》有云:‘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天象与人事,自古相应。”
他指向浑天仪上某个特定位置:“昨夜子时,荧惑(火星)入心宿二度,与心大星(天蝎座α)相守。按《开元占经》:‘荧惑守心,主大灾,天子崩,大臣诛。’”
台下响起一片吸气声。许多儒生脸色发白——这是最凶险的星象之一。
云渺子展开一卷古旧的星图:“此乃钦天监秘藏《景龙星变录》,记载三百年前荧惑守心时,天下大旱三载,黄河改道,七州饥荒,死者十之三四。”
他看向坐在前排的李晏:“陛下,臣非危言耸听。天象示警,若不应天修德,恐……”
“恐什么?”沈清禾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她今日穿着理工学院特制的天蓝色观测服,身后跟着四名学生,抬着一台奇特的仪器——那是理工学院耗时两年研制的“折射式天文望远镜”,镜筒长达六尺,架在精钢制成的转仪钟上。
“云监正,”沈清禾行礼,“清禾无意否定先贤智慧,但想问三个问题:第一,三百年前那场灾变,是否确系‘荧惑守心’所致?第二,‘荧惑守心’的规律如何?第三,若确有大灾将至,我们当如何应对——是修德祈天,还是务实备灾?”
云渺子微微颔首:“皇后请问。”
“先答第二问。”沈清禾走到悬挂的巨大星图前——那是理工学院根据三十年观测数据绘制的太阳系运行图,“根据我们测算,火星绕日周期为687天,地球为365天。两星相对位置每26个月会接近一次,每15至17年会有一次‘大冲’,即最近距离。而所谓‘荧惑守心’,实为火星运行至天蝎座方向时,与地球、心宿二连成一线。”
她示意学生操作望远镜:“这台仪器可将天体放大五十倍。请诸位排队观看——现在的心宿二附近,除了火星,还有什么?”
第一个观看的是孔维正。他眯起眼,调整目镜,忽然身体一震:“有……有许多小星点!如沙砾散布!”
接着是萧绝、谢玄、各学派代表……每个看过的人都面露惊异。
沈清禾解释:“那些是更遥远的恒星,因距离太远,肉眼难见。火星只是恰好运行到这个方向,与它们并无实际关联,就像行人路过山脚,并非与山对话。”
云渺子皱眉:“即便如此,星象对应人事,自古有验。”
“这就是第一个问题。”沈清禾调出另一份图表,“我们核对了过去千年所有‘荧惑守心’的记录,发现一个事实:三十四次记录中,有十九次当年并无大灾,七次灾情轻微,只有八次对应重大灾害。而反过来——千年来的大灾,只有三成发生在‘荧惑守心’年份。”
她看向云渺子:“监正,若两者真有必然联系,为何大多数不应验?若只是偶然对应,那我们是否可能误读了天意?”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云渺子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天意幽微,岂能尽测?”
“所以我们更应做能测之事。”沈清禾调出最后一份图表——小冰河期预测图的全景版,“这是基于温度、冰川痕迹、树木年轮、太阳黑子、历史文献等十七项数据建立的模型。它显示的不是某一年灾变,而是持续数十年的气候趋势。”
图表上,一条红色曲线从四十年前开始缓慢下降,在未来二十年达到低谷,然后缓慢回升。
“这才是我们真正要面对的‘天象’。”沈清禾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不是某颗星星的位置,而是整个气候系统的变化。它不可逆转,但可准备;它不可避免,但可减轻。”
她转向全场:“诸位,我们在此争论火星是否带来灾祸时,北境的草原正在退化,江南的稻作生长期正在缩短,海平面正在缓慢下降——这些是正在发生的事实,不是预言!”
云渺子走到望远镜前,亲自观测了许久。当他抬起头时,眼中有一丝震撼,也有一丝释然。
“皇后,”他忽然改用更正式的称呼,“若按你们的测算,下一次‘荧惑守心’应在何时?”
“两年七个月后。”沈清禾毫不犹豫,“届时火星将再次运行至天蝎座方向,但不会与心宿二精确重合,误差约三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