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余灯烛偶尔爆开的轻响。
林默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炕几。
她忽然坐直身子,朝外间扬声道:“白芷!”
守在门外的白芷立刻应声而入。
“去,小厨房那碗特制的醒酒汤,给他送过去。”
“是,老太君。”白芷转身就去办。这流程她熟,那碗加料醒酒汤的滋味,侯爷尝过不止一回了。
苏嬷嬷在一旁暗自点头,苦汤水治心病。
外书房里,酒气倒是散了些。
萧弘毅没点灯,也没瘫着,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太师椅里,盯着黑漆漆的窗棂,眼珠子半天不动一下。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哑着嗓子:“出去。”
林默没理他,自顾自地把点心盘子往他面前的书案上一撂,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又给自己倒了杯浓茶,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翘起腿。
“怎么,还没想明白?”她开口,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儿。
萧弘毅猛地转过身,黑暗中,眼睛赤红,声音嘶哑破碎:“母亲!我……儿子只是不明白,陛下既然知道儿子是清白的,为何还要如此晾着侯府?”
“儿子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儿子不敢怨怼,可这心里……实在憋屈得慌!”
“憋屈?那是你还没活明白!”林默嗤笑一声,陛下哪儿晾着你了?你两个儿子不是刚得了赏赐?这难道不是天恩?
“蠢货。”林默拿起一块杏仁酥,咬得嘎嘣脆,“你以为皇帝老儿跟你似的,脑子里光装着小情小爱、谁亏了谁赚了那点破账?”
她吞下点心,灌了口茶,开始掰扯:“我告诉你,陛下现在不贬不斥,都是看在你父亲、祖父、曾祖父的面子上了!”
“就凭侯府闹出了巫蛊案,把侯府抄家流放都不为过,最次也要治你一个治家不严的罪!”
这话像记重锤,萧弘毅的肩膀猛地一颤。
“不过是忌惮侯府几辈子人马革裹尸的功劳,怕寒了将士的心,你就偷着乐吧。”
“你又顶了个‘受害者’的名头,陛下要是立刻把你撸到底,天下人怎么看他?他得留着你,显示他‘明察秋毫’,没牵连‘无辜’!这是面子功夫,懂不懂?”
萧弘毅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依旧低着头,但肩膀绷紧了。
“再说了,就算陛下想重用你。”林默放下茶杯,目光锐利, “陛下现在,压根不在乎你那点忠心!那玩意儿,在柳家案里你已经证明过了,不值钱!”
“他现在要看的,是你的能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留情的刻薄:“你被个婆娘耍得团团转,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要是就此烂泥扶不上墙,一蹶不振,你还指望被重用?”
“一个连自家后院那点破事都摆不平的窝囊废,陛下敢让你去摆弄朝堂?他怕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这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萧弘毅最痛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黑暗中,眼睛赤红,声音嘶哑破碎:“母亲!我……”
“你什么你!”林默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陛下要的是平衡,柳家那块肥肉刚空出来,多少双眼睛盯着?德妃那边能甘心?”
“这时候立刻把你捧上去,别人还不得急红眼,跳起来咬你?”
“你脖子上面顶着的是夜壶吗?走一路淌一道!”
林默乘胜追击:“觉得收留赵承睿是找死?我告诉你,安亲王那案子,本来就是笔算不清的糊涂账,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
“咱们大大方方收下,按规矩教他,把他往忠君爱国的道上引,这叫替皇上分忧!皇上可以随时盯着!这是咱们的诚意!”
她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那才叫心怀鬼胎,等着人抓小辫子!”
“咱们光明正大,教好了,将来这就是咱们侯府行事端正、不惧流言、甚至还能替君分忧的凭证!多好的机会啊!”
萧弘毅呆呆地看着他娘,脑子里那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仿佛被这几句直击要害的话,硬生生劈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陛下的“不贬不斥”,并非放弃,而是一种更复杂的……等待和考验。
林默的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句话你还是不明白。”
“你现在这么颓废,万一传到陛下耳朵里……怎么,你这是对陛下不满啊!”
萧弘毅猛地站起来:“不,我没有……”
“给我振作起来,哪怕只是装,也得给我装出个人样来!就是给珩儿辉儿,给这府里上上下下,立起来一根主心骨!”
说完这番话,林默却没有立即起身,任由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烛火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也映出儿子脸上挣扎的神色。
母子二人就这么在黑暗里又说了片刻,林默才起身离开。
书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萧弘毅依旧僵坐在椅子里,许久未动。
他的目光,从黑暗中慢慢移向书案。那碗醒酒汤,那隐约可见的御赐湖笔的轮廓,还有母亲的粗悍声音,在他脑子里反复冲撞。
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起那支笔。冰凉的笔杆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死死攥住,他混沌的思绪渐渐沉淀。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胸腔里那股憋闷许久的浊气,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缓缓吐出。
然后,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挺直了那佝偻了许久的背脊。
瑞安堂内,苏嬷嬷一边替林默拆下头上的簪环,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太君,您说……侯爷他这次,能想明白吗?”
林默透过铜镜,看着镜中自己略带疲惫的面容,扯了扯嘴角。
“他想明白也好,想不明白也罢。”她的声音透着深深地疲惫,“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装,也得给我装出个样子来!我手把手教了这么久,就是头猪,也该开开窍了。”
她站起身,任由苏嬷嬷替她脱下外衫,语气平静却带着决断:“要是连装都装不像,还这么半死不活地混着……”
“那就趁早把这侯爷的位置让给珩儿。他自己爱怎么烂,就怎么烂去吧,别拖着全家一起下水。”
苏嬷嬷手一顿,心头凛然,不敢再多言,只默默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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