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脸上的懒散神色收了起来,她没接话,只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茶水温热,熨帖着喉咙,却化不开心头的凝重。
她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赵承睿身上
“原来是赵小公子。”林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安亲王府……与我们忠勇侯府,似乎并无往来。小公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赵承睿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放开。他迎视着林默,那双沉静的眼里没有哀求,没有怯懦,只有一片坦荡:
“不瞒老夫人,晚辈此次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他略作停顿,字句清晰:先父在世时,曾多次提及与老侯爷的旧谊。当年北境之战,老侯爷曾救先父于危难,此恩一直未敢忘怀。
赵承睿继续道:“晚辈听闻贵府族学有教无类,不分门第,教授经世致用之学。晚辈……心向往之。恳请老夫人准许,容晚辈年后入族学求学。”
“晚辈知晓自身身份敏感,恐为贵府招致非议。”
“但晚辈可以向老夫人保证,入族学后,必谨守本分,遵从一切规矩,绝不行差踏错,更不会对外提及与侯府的关系。只求……一个能安心读书、学习实务的机会。”
他语气平静,但紧握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郑重与期盼。
这少年,是在赌。赌忠勇侯府敢不敢接下他这个烫手山芋。
林默没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安亲王之孙……这个身份太敏感了。
安亲王是今上的皇叔,多年前因卷入逆案被圈禁至死,其子孙虽未被牵连,却也一直处于被监视、被边缘化的境地。
收下他,无疑是在侯府埋下一颗不知何时会炸响的惊雷。德妃那边正愁找不到由头,此举无异于授人以柄。
可不收……
堂内一时间静默无声。
林默过了一会,只淡淡道:“此事关系不小,非老身一人可决。小公子且先回去,容我们商议后再做答复。”
赵承睿闻言,眼中掠过极淡的失望,但很快掩去。
他起身,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姿态,行了一礼:“是,晚辈静候老夫人佳音。无论结果如何,今日叨扰之恩,晚辈铭记。”
说完,便带着老仆,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人一走,林默立刻对苏嬷嬷道:“去,把老大、老大媳妇,还有珩哥儿,都给我叫来。”
没多大功夫,萧弘毅、周氏和萧明珩便前后脚到了瑞安堂。
林默也没绕弯子,直接把赵承睿的来历和请求说了。
果然,萧弘毅一听“安亲王”三个字,脸色“唰”地就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椅子上弹起来:
“母亲!这万万不可!安亲王是罪臣!他的孙子,那就是个火炭!谁沾谁烫手!”
他这些日子积压的焦虑和憋闷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德妃那边,还有大长公主,正愁抓不到我们的把柄呢!”
“收留罪臣之后,这、这不是现成的罪名吗?这是要把我们整个侯府往火坑里推啊!母亲,您可千万不能心软!”
周氏看着丈夫激动的样子,又想想那少年单薄的身影,面露不忍,犹豫着开口:“母亲,那孩子瞧着……也确实是个想读书的。”
“只是……这身份实在太敏感了,万一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她既可怜那孩子,又怕极了给家族招祸,左右为难。
萧明珩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才抬眼看向林默,声音清朗平静:“祖母,父亲。安亲王旧案,当年本就疑点重重,众说纷纭。”
“孙儿以为,赵承睿今日前来,只为求学,而非求助。”
他顿了顿,继续道:“祖父在世时,就常教导我们,‘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侯府立身之本,在于忠勇,亦在于一份仁心担当,若他还在,想必不会对故人之子袖手旁观。”
“若我们因惧怕流言与非议,便拒绝一个一心向学的少年于门外,这与那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徒,又有何区别?”
他看向萧弘毅,语气沉稳:“父亲,虽有风险,并非不可控。”
“只需将他与其他学生一视同仁,严格约束,不予特殊,亦不刻意遮掩,大大方方,反而不易惹人猜疑。若鬼鬼祟祟,藏头露尾,才更显得心里有鬼,授人以柄。”
萧弘毅被儿子一番话说得噎住,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只能烦躁地搓着手:“你说得轻巧!那可是谋逆……”
“都闭嘴。”林默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几人,最后定格在萧弘毅那张写满恐慌的脸上:“老大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麻烦。”
萧弘毅喉咙发紧,刚要顺着这话头再劝母亲三思。
谁知林默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话锋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转圜余地:“正因为它是个雷,才更要捏在咱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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