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运河上将寒未寒的水汽裹着漕船特有的桐油与河泥气息,弥漫在京城码头。
忠勇侯府名下最大的粮栈“丰泰号”的掌柜钱有福,这几日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他第三次求见萧弘毅,却再次被客客气气地挡了回来。
“钱掌柜,不是我不帮您通传,”大管家揣着手,面上一团和气,话里却滴水不漏,“实在是侯爷近日公务繁忙,无暇理会这些庶务。”
“况且,往年这时节,漕粮早已入库大半,今年您这……延误了快一个月,各房各院的嚼用都快接济不上了,侯爷已是十分不悦。”
钱有福心里叫苦不迭,他何尝不想快?可运河沿线关卡突然变得“规矩”极严,盘查、抽税、卸货复查,层层刁难,以往打点顺畅的关系,如今竟似铜墙铁壁。
他小心翼翼地递上几张银票:“管家大人,实在是漕运衙门那边……”
大管家捏了捏银票厚度,只叹了口气:“钱掌柜,侯爷真不在侯府,这些事现在是大夫人在管了,我帮你通传大夫人吧!”
瑞安堂内,林默正歪在榻上,笑眯眯地看着萧景玉踮着脚,试图够桌上那碟新做的桂花糕。
“慢点儿,小馋猫,都是你的。”林默语气宠溺,一副全然沉浸在含饴弄孙之乐中的模样。
周氏坐在下首,手里虽拿着账本,眉头却微蹙着。
她刚刚得知,府里名下最大的粮栈“丰泰号”掌柜钱有福,说是有紧急事务禀报。
她原本不想拿外头的琐事烦扰婆婆,但“紧急”二字,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略一沉吟,她还是放下账本,柔声道:“母亲,丰泰号的钱掌柜在外求见,说是有事禀报,儿媳去去就来。”
林默正帮小孙女擦掉嘴角的糕饼屑,头也没抬,只随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你办事,我放心。”
眼神却在那瞬间与侍立一旁的苏嬷嬷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周氏来到偏厅,钱掌柜立刻躬身行礼,脸上是压不住的焦虑。
“夫人,咱们的船在临清闸被卡了五日了!”
钱有福急道,“往年打点的路子,今年不知怎的全都走不通了!那边管事的口风紧得很,只说是‘上命难为’,要细细勘合,却又不明说是哪道‘上命’!”
“再耽搁下去,不仅误了冬粮入库,光是滞押的船费、人工就是一笔大数目!”
周氏心下一沉。不是寻常的刁难,是“上命”?这背后是谁?目的又是什么?是针对侯府,还是……针对她这个刚站稳脚跟的当家主母?
她强自镇定,问道:“可探听到什么风声?”
钱掌柜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小人私下使了银子,只隐约听说……是宫里近来对漕运、盐税盯得紧,下面的人才这般‘谨慎’。”
“但蹊跷的是,别家的船查验虽严,却也没像咱们这般被刻意扣着不放……夫人,您看这……”
宫里?周氏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爬上来。她立刻联想到了敬安大长公主和宫里的德妃。
周氏思索了一番,对钱掌柜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漕船被卡之事,对外只说是例行查验,勿要声张。我会再想法子。”
钱有福失魂落魄地离开侯府,刚回到粮栈,就见几个相熟的汉子等在门口,个个面色不善。
“钱掌柜,兄弟们跑船也要吃饭!这卸货的工钱,您到底什么时候结?”
“还有上回您说要补的‘辛苦钱’,这都过去几天了?”
钱有福焦头烂额,正疲于应付,一个穿着体面的长随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递上一张名帖。
“我家主人请钱掌柜过府一叙,或可解掌柜燃眉之急。”
名帖上,赫然是“户部侍郎,柳文渊”。
钱掌柜走后,周氏揉着眉心,对徐嬷嬷说:“漕运的事固然紧要,但庄子和铺子也不能停。”
“康郡王府介绍的那位工匠到了吗?让他先去西山庄子,把新犁和纺车都试起来。告诉庄头,这是老太君的命令,谁敢阳奉阴违,直接发卖。”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让绸缎庄的李掌柜,按之前议的,先试做二十匹‘边贸色’的厚缎,我要亲自过目。”
……
西院小佛堂内,檀香袅袅。
柳姨娘跪在蒲团上,指尖一粒粒捻着那串沉香木佛珠,闭目诵经,神情是恰到好处的虔诚与平静。
王氏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踱步:“我的好妹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念佛?我哥哥了好几层关系,总算找到门路了!”
“只要侯爷这边一松口,同意让出漕运那条线上的两成利,他立刻就能让‘丰泰号’的船畅行无阻!到时候,银子还不是滚滚而来?”
柳姨娘缓缓睁开眼,眸中无波无澜,心底却冷笑。
她那兄长柳文渊不过略施小计,让关卡稍微“松动”一下,做出个能解决的姿态,这蠢妇就真以为是自家那个不成器哥哥的本事了,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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