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默刚用过早膳,茯苓便进来禀报:“老太君,三夫人带着二小姐来了,说是特来谢恩。”
林默眉梢微挑:“请进来。”
只见三夫人孙氏牵着萧景玉缓步而入。
她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碧色襦裙,虽料子寻常,却熨帖得不见半分褶皱,通身上下唯一的饰物便是鬓间那支样式简单的银簪,簪头一点米粒大的珍珠,光泽温润。
她微微垂着眼,颧骨因清瘦而略显突出,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在一起,可脊背却挺得笔直,行走间裙裾纹丝不动,自有一股沉淀在骨子里的书卷清气。
到了跟前,她松开女儿的手,双手交叠额前,深深拜了下去。
“儿媳孙氏,谢母亲对景玉的厚爱。让她学习理事,此恩此德,儿媳与景玉没齿难忘。”
孙氏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些哽咽。她是个明白人,深知婆婆此举对女儿意味着什么。
“起来吧,坐。”林默虚扶了一下: “景玉是个好孩子,心思正,又知礼,值得好好栽培。我这做祖母的,自然要为她打算。”
孙氏感激地应了,并未多言,只是安静地坐在下首。恰在此时,周氏也按例来晨省,见孙氏在此,微微一愣,随即也了然。
林默看着并排坐着的两个儿媳,一个过于板正,一个过于怯懦,心中暗叹,开口道:
“孙氏,你既来了,往后便与周氏一同,晨昏定省都过来吧。我这老婆子喜欢热闹,你们也多在一处说说话。”
孙氏闻言,眼中闪过惊喜,连忙起身应“是”。
周氏也点头称是,面上并无不悦。
她深知三房不易,对这位安静本分的弟媳并无恶感,反而觉得她来了,自己能多个说话的人也挺好的。
话间,林默似是不经意地转向周氏,问道:“说起来,珩儿近来如何?课业可还顺利?那孩子心思重,我病了这一场,他怕是也没少担惊受怕。”
周氏没想到婆婆会突然问起儿子,心里一暖,但随即眉宇间又染上轻愁:
“劳母亲挂心。珩儿课业是极好的,先生也常夸他。
只是……只是性子愈发沉静了,回到院里常常一人看书到深夜,话也越来越少。儿媳、儿媳有时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林默内心了然:父亲宠妾灭妻,母亲抑郁不得志,原生家庭问题 青春期心理压力,这孩子不出心理问题才怪。
林默面上不显,只温和道:“孩子大了,有心事是常有的。你是他母亲,多留心些。有空……也让他来我这儿坐坐,陪我说说话。”
周氏连忙应下:“是,母亲,儿媳记下了。”
从瑞安堂上完课回来,周氏看着自己院里一派肃穆、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再想到瑞安堂里虽略显“没规矩”却轻松自在的氛围,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晚膳时,她看着桌上严格按照份例、毫无新意的菜色,破天荒地对徐嬷嬷说:“明日……让小厨房添一道蟹粉狮子头吧,珩儿前几日似乎提过想吃。”
徐嬷嬷一愣,随即脸上笑开了花:“是,夫人!老奴这就去吩咐!”大夫人可算是顺心多了!
周氏看着徐嬷嬷欣喜的背影,再想起婆婆那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两日后,一个清晨,正院方向隐隐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柳姨娘正在对镜梳妆,春杏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真实的惊慌与计划得逞的兴奋,低声道:
“姨娘,那边……珩哥儿早起便呕吐不止,浑身滚烫,已经厥过去一次了!”
柳姨娘描眉的手稳稳停住,镜中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寒的光。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去打听清楚,太医怎么说。”
消息不断传来。
侯爷萧弘毅被从前院紧急叫回。
老太君亲自坐镇正院。
请来的太医一位接着一位,汤药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萧珩的高热不退反升,脸颊呈现出不祥的潮红,呼吸微弱。
太医们的诊断莫衷一是,有的说是“急惊风”,有的说是“邪热内陷”,但用了相应的方子,全都无效。
整个忠勇侯府被一层绝望的阴云笼罩。仆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恐慌。
萧弘毅双眼赤红,在儿子病榻前守了一夜,胡子拉碴,憔悴不堪。周氏更是哭得几乎晕厥,强撑着精神处理府中事务,却明显方寸大乱。
瑞安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白芷。”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压抑的空气。
“奴婢在。”
“珩哥儿病发前几日,饮食、起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应记录,全部调来。所有经手之人,逐一问话,不要惊动,但要细。”
“是。”白芷领命而去,步履匆匆。
很快,初步回报来了:一切如常。
大少爷的饮食单子与往日无异,食材来源清晰;起居规律,未曾去过特别的地方;接触的物件也无非是书房那些,并无新添或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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