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有的是。”林默往后靠了靠,思忖着说,“但是这孩子闹这么一出,得先琢磨,他究竟是为了啥。”
她掰着手指,给周氏分析:
“第一种,是真铁了心想当兵,有股子血性。 若是这种,硬压没用,越压越反。得顺着毛捋,但得往正道上引。”
“第二种,纯粹是跟他爹、跟家里较劲,你越不让我干嘛,我偏要干嘛。 这种孩子,厌的不是书,是压着他的那股劲儿。”
“第三种,是被话本戏文忽悠了,以为边关是纵马豪情、快意恩仇,不知道是冰刀子冻掉耳朵的地方。 这就是一时热血上了头,吃不了真苦。”
“第四种,那就更简单了,就是单纯坐不住,看见书本就头疼,想偷懒。 ”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听着复杂,其实啊,对付这样精力过剩、主意又大的半大小子,套路都差不多。更多时候,问题不是出在孩子身上,是出在大人身上。”
“既看不懂孩子,又放不下身段,还舍不得让孩子碰一点灰。”
“他不是嚷嚷着要吃苦、要闯荡吗?行,成全他。”
周氏手里的笔写的飞快,若有所思地点头。
林默坐直了些,端起茶润了润嗓子,开始说具体的:“他不是嚷嚷着要吃苦、要闯荡,嫌家里是金丝笼吗?行,咱就成全他。”
“头一步,跟他家里说,准他每月初一、十五,跟着家里最稳当的商队走两趟短途,正经押货护镖。别搞特殊,吃住行止全照伙计的规矩来。”
“让他亲眼瞧瞧,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是个什么滋味,银子是怎么一个铜板一个铜板、风里雨里挣回来的。这一趟苦头吃下来,基本就清楚了。”
“关键是,家里得狠得下这个心,别半道心疼又给叫回来。”
接着,她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步,要是真通过了第一关,那说明不全是闹脾气,里头或许真有想走这条路的心思。”
“ 不如先给他请个正经师傅。要么是身家清白、有真功夫的武学教头,要么是真正在边军里打过滚、负过伤的老兵。”
“让孩子正经练练,强身健体没坏处,将来就算不入行伍,遇事也能自保。而且不光学武艺,更得讲军营里的真章、边关的实情、当兵的不易。”
“得让他明白,逞凶斗狠和当个保家卫国的军人,是两码事。若真有志,过两年北境‘讲武堂’招人,那才是正经出身,但得考兵法算学,所以书还得读。”
她嘴角带了点狡黠的笑:“顺便给他爹娘画张‘饼’。”
“你就说,若孩子有这份心性毅力肯下苦功,将来家里真能走出个靠实打实军功立足的将军,那可是能惠及子孙、改换门庭的功业。彻底摆脱商户身份,不比守着家业、整天担心子弟不成器强?”
周氏一边记一边点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母亲您这法子层层递进,想得是再周全不过了。”
“可……我瞧着信里那意思,赵家怕是既怕孩子真去边关送死,又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家儿子不是读书的料。这心结不解,再好的法子,他们未必肯放手去试。”
林默抓了一把瓜子,咂咂嘴:“当爹妈的通病。既想孩子成龙,又舍不得孩子吃苦。世上哪有两头甜的甘蔗?”
她看向周氏:“那等你回信的时候,在最后头再添上一句。”
“就说,若孩子真是这块料子,家里也舍得,等将来他真要投军的时候,侯府在军中还有些旧关系,打声招呼,照应一二,总比让孩子两眼一抹黑强。”
周氏听完心里那点不确定顿时落了地。
是了,这不显山不露水,却又实实在在能安了赵家的心。孩子有前程,家里有指望,还能借机与皇商赵家结个善缘。
她立刻埋头,在信笺末尾添上几句。写完了,又斟酌了一下语气,确保既不过分热络显得有所图,也不过分冷淡显得敷衍。
她吹了吹墨迹,将信纸递给林默:“母亲您瞧瞧,这样写可还妥当?”
林默扫了一眼,点点头:“成,就这么着。记住,咱们是做生意给路子,不是打包票。路给他指明白,走不走,怎么走,还得看他们自己。”
周氏应下,将信纸仔细封好,唤来心腹丫鬟,低声交代送往澄心楼刘掌柜处。
静心阁的“生意”,便这样在无人张扬的角落,悄无声息地开了张。
次日,刘掌柜将那封带着侯府印鉴的回信,交给了一个等在约定巷口、半旧棉袄的小厮。
小厮揣了信,低头快步走了,七拐八绕,最终进了南城赵记大通柜坊的后门。
信送到了赵东亭手里。
这位京城有名的皇商,年过四十,身材发福,脸上总挂着生意人惯有的和气笑容。可这几日,那笑容倒是僵硬得很。
他独自在书房里,拆了信,就着明亮的烛火,一字一句地看。
起初眉头紧锁,看到中间那些条分缕析的“病因”和“药方”,眉头锁的更紧了。看到最后的“照应一二”,他盯着那几行字,足足看了半炷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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