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师傅远道而来,辛苦了。安远伯夫人可好?”林默温声寒暄道。
岩师傅微微欠身,答得直接:“谢老夫人关怀。夫人安好,只是心系西南,近日尤甚。”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夫人特意嘱咐,还须向老夫人致歉:楚将军与夫人月前匆忙折返西南,未及与老夫人好好辞行。”
“实是因边情突发,十万火急,望老夫人千万体谅。”
林默闻言,暗暗叹了口气。
她想起那日楚婉儿满脸泪痕地说爹娘忽然走了,连她新得的弹弓都没来得及夸一句,自己当时还宽慰她说军务要紧。竟果然如此。
她眼帘微垂,复又抬起,目光落在岩师傅脸上:“边情突发?不知是何等急务,让楚将军和夫人如此匆促?”
岩师傅正色道:“不敢隐瞒老夫人。西南边境近来颇不太平,出了几股流寇,说是马匪,行事却大不寻常。”
林默神情专注起来:“如何不寻常?”
“专挑携带大宗货物的商队下手,动若雷霆,撤如鬼魅,且下手极狠,少有活口留下。”
岩师傅眉头微蹙,“将军亲自带兵围剿过两回,但这伙人对深山密林的地形熟悉得邪乎,几次都被他们钻了空子遁走。”
“将军断定,这绝非普通求财的马匪,背后必有根基,且所图非小。”
林默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上轻轻摩擦,若有所思。
能让久经沙场的安远伯如此评价,甚至惊动已然回京的他们夫妇星夜折返,这“马匪”的来历恐怕比听起来要棘手得多。
“原来如此。”她缓缓点头,语气里带着理解,也有一些凝重,“边境不安,将士有责。他们回去是应当的。
只是……”她轻轻叹了口气,“苦了婉儿那孩子,爹娘匆匆离去,留她自己在这京城里。”
岩师傅肃然道:“将军与夫人临行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姐。然军情如火,职责所在,不得不行。”
“夫人再三言道,幸得老夫人垂爱庇护,将小姐视若己出,他们在外方能稍安。”
林默摆了摆手,似不愿再多谈这份离别之情,将心绪拉回眼前:“多谢岩师傅告知。此事我已知晓。”
“今日请几位来,主要还是想借各位的眼光,辨一辨这几件东西的来历。”她的目光随之落回桌上那摊开的绣品,示意谈话进入正题。
林默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那方素帕与扇套上。
刀巧针性子更急,忍不住先凑近了些,却并未贸然上手,只是眯着眼细细端详了片刻,口中轻轻“咦”了一声。
玉绣心比她沉稳,看得也更仔细。
她先是整体看那帕上莲花的布局与配色,随后目光凝在花瓣边缘与枝叶转折处那独特的针脚走势上。
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指,虚虚地在帕子上方寸许处比划了一下那回勾的纹路。
“老夫人,” 玉绣娘终于开口,但是非常笃:“这绝不是江南的绣法,也非中原常见的路数。”
刀绣娘在一旁用力点头,指着那晕染了颜色的扇子套:
“这染色法子也特别,像是用了我们西南那边才有的几种植物染料,层层薄染上去的,才能有这样的通透和渐变,京城的绸缎庄多用矿物染料,没有这个自然。”
岩师傅此时也倾身向前,他看的重点似乎又与绣娘不同,他沉声道:
“这帕子的料子,看着像极细的棉,但手感……恕我直言,老夫人可曾觉得它过于柔滑坚韧了些?”
林默颔首:“确是比寻常细棉更韧。”
岩师傅看向自己的徒弟:“阿竹,把你包袱里那块咱们带来的火绒布拿来。”
阿竹应声,迅速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小块深褐色、看起来粗糙厚重的布料。
岩师傅将那块“火绒布”的边角与素帕并置,虽质地天差地别,但他示意众人看那织物纤维在特定光线下隐隐的反光特性。“
这帕子的底料,恐怕掺了西南某些地方特有的一种山麻,这种麻纤维极细韧,且耐腐,产量极少,寻常只用于……”
他顿了顿,“只用于一些寨子祭司的礼器包裹,或是保存特别重要的物件。外面根本见不到流通。”
此言一出,小花厅内气氛顿时一凝。
林默目光微沉:“如此说来,这绣品与扇子套从丝线、染料到底料,皆与西南渊源极深,且非寻常可得?”
“正是。” 刀绣娘接话:“这‘缠丝回纹绣’的针法,早年只用于几个大山寨的祭祀之物,绣纹本身就有寓意和讲究。”
“外人就算得了样子,没有特定的手法、丝线和多年的练习,也仿不出这种神韵。”
“这帕子上的莲花,看着清雅,但勾连的纹路走势,隐隐透着那些古寨祭祀品的影子。”
此时,林默对苏嬷嬷点了点头。
苏嬷嬷会意,又从另一个更小的锦囊中,用银镊子小心翼翼夹出那片保存在洁净药纸上的“引梦兰”干花瓣碎屑,置于一个白玉小碟中,送到了岩师傅面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