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庄院。正厅里已摆好了几桌饭食,虽不精致,但大碗的炖肉、新蒸的炊饼、时令菜蔬摆得满满当当,香气扑鼻。
林默在主桌坐下,鲁师傅陪坐一旁,老王和几个庄子上的小管事在下首相陪。
饭桌上,林默只拣些轻松的话头:“今年春来得早,种子都泡上了吧?”
老王忙咽下嘴里的饼:“泡上了泡上了,按您吩咐的,选了最饱满的那批。”
“沟渠都疏通好了?”
“疏通好了,前几日刚查过,保准灌溉时不出岔子。”
林默点点头,又转向鲁师傅,聊起了各地的农具差异,说几句南方的水车,又提两句北方的耙子,气氛看着倒也和乐。
只是老王明显食不知味,眼神时不时飘忽,扒拉饭菜的动作也透着心不在焉。
林默余光将他的不安尽收眼底。
用过饭,漱了口,林默对老王道:“王庄头,下午你带着大伙儿,按早上划好的地块,继续试新犁。”
“我和鲁师傅再去库房那边瞧瞧那些堆着的旧家什,看看哪些能修,哪些该汰换。”
老王正巴不得赶紧出去,连忙应下:“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说罢,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几个小管事退了出去。
待厅里只剩自己人,林默才放下碗筷,对鲁师傅道:“鲁师傅可用好了?若是不急,咱们去隔壁厢房喝杯茶,有几处新犁的关节,还想再听听您的见解。”
鲁师傅心领神会:“老夫人请。”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进了相连的一间僻静厢房。石斛无声地跟入,反手将门虚掩,自己则守在门内一步之处,既能隔绝外头动静,又能留意窗外。
厢房里没有外人,鲁师傅脸上强装的轻松瞬间褪去,换上了十足的凝重。
他顾不上客套,压低了声音急急开口:“老夫人,那块碎片……绝非寻常!”
林默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平静:“鲁师傅慢慢说,此处无妨。”
鲁师傅深吸一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老夫人明鉴。老朽在工部干了一辈子,跟火药打交道的年头不短。”
“那碎片上沾的沾的污垢,气味刺鼻独特,老朽绝不会闻错,那,那是火药残渣!”
“且其配比嗅之凛冽,绝不是市面上做炮仗的粗制火药,倒像是……军中专用的火药……”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那埋东西的坑……三尺深,四壁铲得齐整,回填的土是分了好几层,一层一层夯实的。”
“这不是随手一埋,是照着规矩、花了工夫做的。寻常庄户埋点破烂,哪会这样?”
鲁师傅眉头紧锁:“最蹊跷的是那片地的土。”
“不止挖出碎片的那一小块,老朽粗粗看了周围,犁头翻上来的土,底下的土层全乱了,掺着乱七八糟的杂土,还有夯实的硬块。”
“这得是把整片地底下都翻腾过,才能搞成那样。单埋一块碎片,绝不至于此。”
他抬眼看向林默,眼里带着忧虑:“老夫人,这事……恐怕不简单。那地里埋过的,绝不止今天挖出来的这一点啊!”
林默静静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只缓缓点了点头:“多谢鲁师傅坦言。此事我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只是还需印证。”
鲁师傅见她如此沉稳,心下稍安,拱手道:“老夫人心中有数便好。只是此事凶险,那火药若真是……来历恐怕麻烦。老夫人还需早做打算,谨慎为上。”
“我明白。”林默颔首,“今日鲁师傅所见所闻,还望暂勿外传。”
“老朽晓得轻重。”
“另外,”林默沉吟道,“还想劳烦鲁师傅一事。您见多识广,可否再仔细回想,那碎片上的纹路,可曾在哪里见过?不拘是兵器、器物,还是什么图样记载?”
鲁师傅仔细回想片刻,摇了摇头:“那纹路被火烧得模糊,看不太真切。但弯弯曲曲,不似中原常见的样式。老朽一时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无妨。”林默道,“若是日后想起,或是在别处见到类似的,还望告知。”
“一定。”
两人又略说了几句闲话,鲁师傅便先行告辞,自去安排下午的活计,维持一切如常的表象。
偏厅内只剩下林默与刚进来的石斛。
“都安排好了?”林默问。
“是。”石斛低声道,“咱们的人发回消息,最迟明日,会有几个生面孔以不同缘由陆续进庄子做短工,不会引起怀疑。”
“嗯。”林默颔首,“老王那边,派人盯紧。不止他,还有他平日走得近的那几个,以及庄子所有进出的车辆、货物,夜间有无异常动静。一丝一毫都别放过。”
“明白。”
林默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庄户们已陆续下田,新犁破土的声响隐约传来,一片繁忙春耕景象。
老王的身影在田埂上晃动,似乎正在指手画脚地安排活计,远远看去,与往日并无不同。
这片看似肥沃、供养着侯府的土地之下,竟不知何时被人悄然埋下了如此骇人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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