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七八个刚接了“新差事”的掌柜,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怀里揣着两份红封,一份是公中的赏,一份是老太君私人的心意。
钱有福走得最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上。
他捏了捏怀里那封额外的银子,又想起老太君那句“护好自己”。
这差事有风险,他知道。
可不知怎么的,他心里一点不怕,反而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像是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活了快四十年,终于找到一件除了养家糊口之外,还有点别的意义的事。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侯府的方向。朱门高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门檐下已挂起了照路的灯笼,一点暖光,在渐浓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他转回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天,彻底黑下来了。但京城各处的灯火,也次第亮了起来。
腊月二十五,宜祭灶。
这天一大早,侯府上下就忙活开了。
粗使婆子们拿着长柄扫帚、鸡毛掸子,仔仔细细地清扫屋檐梁柱,这叫“扫尘”,要把一年的晦气都扫出去。
厨房里热气腾腾,周氏亲自盯着人熬好了浓稠的麦芽糖,又备好了酒糟。
到了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时,全家都聚到了厨房外头的小神龛前。萧弘毅领着男丁,周氏带着女眷,孩子们也都穿戴整齐,安安静静站着。
林默亲自拿起小刷子,蘸了酒糟,轻轻涂抹在灶王爷那张已经有些年岁的木版画像上。
画像上的灶王爷眉眼和善,周氏在一旁低声解释给孩子们听:“酒糟是让灶王爷喝得高兴,上天多说好话。”
接着是饴糖。孙氏端来温热的、琥珀色的麦芽糖浆,林默用小木勺舀起,仔细地涂在灶王爷的嘴边。“
这是让灶王爷的嘴甜,”萧景辉小声告诉妹妹,“上天只说甜言蜜语。”
最后一步,林默拿起一块早就备好黏性十足的胶牙糖,稳稳地粘在灶王爷画像的嘴巴位置。
萧景玉看得有趣,低声问萧明珩:“大哥哥,这真能粘住神仙的嘴?”
萧明珩眼里有笑意:“心诚则灵。”
萧弘毅上前,亲手将旧画像请下来,恭敬地放在准备好的铜盆里。
周氏点燃了黄表纸,火苗舔舐着画像边缘,很快化作袅袅青烟。
“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林默领着全家,对着升腾的烟气躬身行礼。
简单的仪式结束,空气里还飘着麦芽糖的甜香和纸灰的气息。孩子们分到了剩下的饴糖块,含在嘴里,甜得眯起了眼。
这“交年”的仪式一过,年就真的近了。
进了腊月二十六,忠勇侯府里的年味儿就越来越浓了。
周氏这回真真正正掌了总,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裹着厚袄子在前厅支了张桌子,账本、礼单、采买单子铺了满桌。
管事嬷嬷们排着队回话,这个说绸缎庄送的年礼到了,那个问祭祖的香烛要不要多备一份。
她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始终带着笑。
孙氏也没闲着。
针线房那边她盯着,针线房那边赶工赶得热火朝天,她一天要去看三趟。
给林默新做的那件绛紫色缠枝莲纹的袄子,袖口镶了灰鼠毛,她摸着毛锋仔细看了又看,才点头让收起来。
那边又喊她去看出给各府年礼的礼盒——点心匣子里蜜饯的摆法、绸缎料子的折叠、茶叶罐子的封口,样样都得她点头。
忙是忙,可腰杆也是挺得直直的。
连萧景辉都领着弟弟妹妹们动起来了。
瑞安堂的东暖阁里铺开大张红纸,几个孩子围着长案,研墨的研墨,铺纸的铺纸。
萧景辉写得很卖力,一个“福”字写完,脑袋上全是汗。只是那字歪七扭八的,笔画也粗细不均。
萧景玉探头看了看,想说什么,又抿嘴忍住了,转身继续教弟弟妹妹剪窗花,碎红纸落了满地,笑声脆生生的。
萧弘毅这些日子在枢密院适应得不错。
每日下衙回来,脸上都带着光,有时还会给孩子们捎些衙门外头买的糖人,分给眼巴巴等着的孩子们。
周氏替他更衣时,他会低声跟她说些衙门里的趣事,夫妻俩有商有量的,是从未有过的和睦。
林默反倒成了最清闲的那个。
她每日歪在暖榻上,抱着手炉,听听周氏和孙氏的回禀,再逗逗跑来请安的孙辈。府里一切井井有条,她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整个侯府都透着一股向上的劲儿,人人脸上都带着盼头。
腊月二十九,杀年猪。
前院热闹得翻了天。粗使婆子们烧了滚水褪毛,几个力气大的小厮把收拾干净的白条猪抬上案板。
掌勺的大师傅系着围裙,手里的刀舞得飞快,切肉、分骨,哪块做红烧,哪块腌腊肉,分得明明白白。
炸丸子、炖肉、蒸年糕的香气飘得满府都是。
钱氏母女就是这个时候又冒出来的。
这母女俩被塞在西边最僻静的小院里,原本消停了几天。可眼见着府里越来越热闹,年货一车车往里拉,她们就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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