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燕城后海的水,看似平静无波,却在日升月落、叶绿叶黄之间,悄然流转。
梧桐叶落尽,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江城冬日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里湿润的寒意,浸透了每一寸肌肤。
校园里走动的人都裹紧了外套,步履匆匆。
孟沅的生活被日益繁重的学术工作填充得密不透风。
燕城会议的报告和后续整理花费了她不少时间,
而导师赵教授,似乎从那次会议中确认了她不仅扎实、更有潜力在更高平台发展,对她越发器重。
越来越多的核心课题资料交到她手上,更复杂的模拟任务需要她独立或带领低年级研究生完成,
一些对外合作项目的初期接洽也让她参与旁听甚至准备基础材料。
她的日程表精确到小时,常常在实验室待到深夜,回到宿舍时,室友早已熟睡。
忙碌是抵抗纷乱思绪最好的麻药。
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高效、冷静、产出稳定,
赢得了导师更多的赞许和同门隐含羡慕的目光。
只有偶尔的间隙。
比如深夜走出实验楼,寒风扑面,她会下意识地将脸往围巾里缩了缩,那围巾是陆思思不久前寄来的,质地柔软温暖;
又比如,在图书馆查阅文献时,目光掠过某个与车辆动力学相关的期刊标题,她的视线会停留那么一两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翻过去。
这些瞬间很短暂,像水底偶尔冒出的气泡,咕嘟一声,破了,水面恢复平静。她不允许自己沉溺。
宋研来找过她几次。
第一次是在孟沅从燕城回来不久,宋研兴致勃勃地约她吃饭,旁敲侧击想打听燕城“偶遇”的细节,眼神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孟沅只是平静地叙述了会议的内容和收获,对“偶遇”轻描淡写地带过,
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客观,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疲惫,表示行程很满,只是抽空见了一面。
宋研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孟沅不想深谈,甚至有些回避这个话题。
她识趣地没有再追问,转而聊起了自己工作上的趣事。
后来宋研又约过几次,有时是吃饭,有时是去新开的清吧坐坐。
孟沅没有每次都去,但去的时候,她的话依旧不多。
宋研在酒吧里如鱼得水,很快就能和邻桌或吧台的人聊上,结识新朋友。
孟沅就安静地坐在角落,点一杯度数不高的酒,慢慢啜饮,
看着宋研与人谈笑,看着酒吧里变幻的光影和疏离的人群。
她很少主动参与话题,只是偶尔在宋研把话题抛过来时,简短回应几句。
酒精让身体微微发热,思绪却似乎更加清醒,也更加……空旷。
宋研有时会担忧地看她一眼,觉得她好像比从前更静了,
静得有些不像她认识的那个虽然冷淡但总在思考、眼底有光的孟沅。
但她不敢再轻易触碰那个“小狼崽”的话题,怕真的惹恼了孟沅,
连这点难得的、能把她从学术象牙塔里拉出来透口气的机会都没了。
与宋研小心维持的“不敢提”相比,陆思思的关心则直接而温热,
像冬日里不间断的暖流,包裹着孟沅,却也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日益沉重的压力。
陆思思似乎真的把孟沅当成了自家妹妹,甚至是另一个女儿来牵挂。
天气转冷,她会寄来厚实的羊绒围巾和保暖内衣;
听说江城潮湿,她又寄来除湿盒和暖宝宝;
甚至还会寄一些杭城的特产点心,附上纸条:“小沅,学习辛苦,记得按时吃饭,吃点甜的开心一下。”
每次收到包裹,孟沅的心情都很复杂。
那些实实在在的关怀,熨帖着她自幼缺乏亲情慰藉的心,让她在异乡的寒冬里感受到难得的暖意。
她会认真发信息道谢,语气真挚。
陆思思则总是回复:“跟思思姐客气什么,你一个人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
燃燃那丫头现在懂事了,也知道关心人了,还多亏了你。”
后面常常会跟着提起陆燃的近况。
“燃燃最近好像特别用功,跟她打电话,十句有八句在说训练和专业课,
还跟我打听学英语的事情,说是以后可能用得着。
这孩子,总算有点正形了。”
“她说教练夸她进步快,可能明年有机会参加正式点的比赛了。我也不懂那些,只要她安全就好。”
“母女关系倒是比从前好多了,能聊上几句了。
她说谢谢我支持她……哎,我这当妈的,以前也是方法不对。”
陆思思的语气里,有欣慰,有骄傲,也有对孟沅毫不掩饰的感激。
每一次,孟沅看着这些信息,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陆思思的信任和感激越真挚,她心底那份因为对陆燃产生了不该有的、隐秘情感而滋生的愧疚感,就越是清晰尖锐。
她觉得自己像个窃取了温暖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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