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昨夜雨水的痕迹蒸发成稀薄的雾气。
孟沅站在狭小的厨房里,看着炉灶上小火慢炖的白粥,米粒翻滚,散发出质朴的香气。
一夜未眠,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但她早已习惯这种程度的身体负荷。
比起曾经为了生计和学业同时打几份工、连续熬夜的岁月,
守在发烧的小孩儿身边坐一夜,算不得什么。
她的睡眠向来很浅,像蛰伏的动物,保持着对环境的警觉。
这一夜,陆燃每一次不安的翻身,每一次带着哭腔的梦呓,她都清晰地感知着。
那孩子在高热中褪去了白日里所有的尖刺和伪装,
脆弱得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琉璃,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当陆燃在混沌中抓住她的手腕,用沙哑的、带着依赖的声音说出“别走”时,
孟沅的心湖,几不可查地漾开了一圈微澜。
那声音里的无助,像一根极细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她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
她也曾那样无助过。
在福利院冰冷的冬夜,在兼职被刁难克扣工资却投诉无门的傍晚,
在无数个靠着廉价面包和自来水熬过期末复习的深夜。
她也曾渴望过一双可以拉住的手,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只是生活教会她,渴望是奢侈品,唯有自己才能成为自己的浮木。
所以,她理解陆燃此刻的依赖。
一个在迷茫和叛逆中溺水太久的灵魂,骤然触碰到一丝稳定和关怀,自然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
她只是陆燃在混乱青春期里,偶然遇到的一块浮木。
等上了岸,这块木头迟早会被遗弃在身后。
她对此看得很清楚。
粥熬好了。
她关掉火,盛出一碗,晾在桌上。然后走到陆燃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
女孩还在睡,退烧后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呼吸平稳悠长。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
睡着的时候,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带着一种不设防的稚气。
孟沅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想起昨夜陆燃注意到她手臂上那道旧疤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于心疼的情绪。
那道疤,是小时候在福利院,为了抢回被大孩子夺走的、唯一一本童话书时,被破碎的玻璃划伤的。
当时流了很多血,很疼,但她没哭。
只是紧紧攥着那本被撕破封面的书,像攥着整个世界。
后来伤口发炎,高烧了好几天,是院里一位好心的保洁阿姨偷偷给她找了点消炎药。
这些过往,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包括陆思思。
陆思思给予她的,是成年人世界难得的、不带施舍意味的善意和庇护,让她得以在冰冷的现实中喘息。
而那道疤背后的冰冷,是她独自吞咽的。
陆燃能注意到那道疤,并流露出那样的眼神,让她有些意外。
这小孩儿,粗粝的外表下,似乎包裹着一颗远比表象更敏感的心。
* * *
陆燃醒来时,已是中午。
吃了清淡的粥和小菜,精神恢复了不少,但病后的虚弱感依旧存在。
孟沅让她下午继续休息,不用急着补课。
她自己则坐在餐桌旁,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处理那份线上翻译的收尾工作。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手指和键盘上,暖融融的。
她能感觉到陆燃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
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审视或烦躁的注视,而是变得有些……黏着?
像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当她偶尔抬起头,总能捕捉到陆燃迅速移开视线的、带着点慌乱的小动作。
孟沅垂下眼帘,继续敲击键盘。
她想起宋砚来访那天,陆燃异常的反应。
几乎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了脸上,对宋砚带来的柠檬糖也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排斥。
是在……闹别扭吗?
因为她的朋友的出现,打破了她所以为的、某种唯一的、特殊的联系?
这个猜测让孟沅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难以言喻的触动。
孩子的独占欲,总是来得直接而汹涌。
但她很清楚,自己之于陆燃,就像当年那本破旧的童话书之于年幼的自己,
是黑暗里偶然抓到的一点微光,是溺水时本能攀附的浮木。
依赖是真的,但那光芒和浮木本身,并非不可替代。
宋砚的出现,只是提前让陆燃看到了这一点——
孟沅,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和未来。
她们的交集,仅限于这个临时的出租屋,这段特殊的高考备战期。
* * *
几天后,陆燃彻底康复,回到了学校。送饭和接晚自习的日常重新恢复。
孟沅能明显地感觉到,经历那场高烧后,陆燃身上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送饭这件事表现得那么抗拒和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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