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沿着陆砚舟苍白的下颌滑落,砸在焦黑的泥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右眼处一片灼烫的黑暗,粘稠、厚重,带着腐蚀神魂般的剧痛,左眼视野也如同蒙上了厚重的水雾,模糊摇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颅内尖锐的刺痛,像有无数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他背靠着冰冷的断墙残垣,身体因剧痛和强行透支后的虚弱而微微颤抖,透着一股不肯倒下的狠劲。
江白鹭半跪在他身侧,一只手用力按在他颤抖的肩头。她清冽的目光死死锁在陆砚舟那只被鲜血彻底浸染的右眼上,又猛地转向西南那片翻滚着墨绿阴云的天际,仿佛要用目光将那方死地洞穿、焚尽。腰间的斩秋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压抑到极致的雷霆,每一次震颤都传递着她胸中翻涌的、冰冷的杀意。
“此仇…必报!” 她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淬着寒冰,每一个字都像刀锋刮过骨头。
院中,墨兰幽静,金蓝纹路在叶片间无声流淌。那层由精纯兰香织就的屏障,温柔而坚韧地包裹着残碑、屋棚与沉睡的苏玄青,隔绝着废墟的死寂与西南方向那令人窒息的恶意。残碑温润的光华稳定如初,是这片残破天地里唯一不动如山的基石。
陆砚舟急促地喘息着,强忍着颅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左眼艰难地聚焦,看向那株墨兰。幽冷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稍稍抚慰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沾着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哑声开口,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磨砂石上艰难地摩擦出来:“…路…探明了…代价…认了。”
“认?”江白鹭霍然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劈向他惨白的脸,“认一只眼睛?!葬书渊那些鬼东西,值得你……”
“值得!”陆砚舟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喘息着,沾血的左手死死按住剧痛的额角,左眼透过模糊的水汽,死死盯住江白鹭,“…诗魂战傀…跪伏…诵经…那是‘位格’!是钥匙…是唯一能撕开葬书渊的口子!一头撞进去是死…现在…至少…知道门在哪…知道…怎么‘敲门’了!”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代价…是贵…但…买命钱…能省么?”
江白鹭胸膛剧烈起伏,按在他肩头的手指几乎要嵌入骨肉。她看着他那双眼睛——一只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一只在血与泪的模糊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绝。那股翻腾的怒火被这决绝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沉甸甸的、冰冷的铅块,坠在心口。她猛地抽回手,站起身,背对着他,面朝西南那片如同巨兽獠牙般狰狞的阴云。斩秋的嗡鸣低沉下去,却更显凝重。
“怎么走?”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只是那冷意之下,是冻结的岩浆。
陆砚舟靠着断墙,缓缓滑坐到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息,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颅内的风暴。左眼视野艰难地扫过院中:墨兰屏障坚韧,残碑如定海神针,焦黑的废墟……以及西南那片令人心悸的天幕。苏玄青残留意念中的“开路刃”与“自损八百”反复在剧痛的识海中锤打。
“分兵。”他喘息着,声音嘶哑但条理渐清,“葬书渊是龙潭…但无字楼的爪子…不会只盯着那里。墨渊城…残卷斋…这里才是根!他们若知我们目标在泽中…必来断根,毁碑!”
他沾血的手指在泥地上艰难地划动:“我…西南寻碑。星图在眼…碑主威压在身…是唯一能靠近核心的人。”他顿了顿,右眼的剧痛让他一阵眩晕,“你…明路。灵捕司校尉的身份…是通行令。走驿道,大张旗鼓…押送‘重要证物’回州府!目标够大…才能引开暗处的眼睛…给…给我撕出潜入的空隙!”
江白鹭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你想独自闯葬书渊?就凭你现在?!”
“不是…独自。”陆砚舟艰难地牵动嘴角,目光投向那株幽静的墨兰,“苏老…守斋镇碑。兰香屏障是壳…墨池是根…只要根不断…壳不破…他…就是钉在这里的定海针!无字楼敢来…必崩掉他们几颗牙!”他的声音带着对老者近乎盲目的信任,“而我…还有一道…暗线。”
他沾血的手指,指向院角那方不起眼的墨池。“《水道图》…在画皮手里。她能感应…泽中水脉异动…那是她的…‘道’。”他看向江白鹭,“她需要‘生肌绢’…我需要…一双水下的眼睛…和一条…备用的退路。她会跟来…暗中。”
江白鹭沉默。雨丝不知何时又飘落下来,冰冷地打在脸上。她看着陆砚舟那只彻底失去光彩、被血污覆盖的右眼,看着他在泥泞中因痛苦而微微蜷缩的身体,又看向那株在雨幕中依旧散发着清冽光华的墨兰,以及屏障后沉睡的老人。分兵是险棋,但似乎……是唯一能同时护住根基、引开视线、并直捣黄龙的棋。
“……好。”良久,她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言语,她解下腰间一个皮质水囊,拧开塞子,又扯下一截干净的内衬衣角。她半跪下来,无视陆砚舟下意识的躲避,一手稳住他的头,另一只手用湿润的布角,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擦拭他右眼周围已经半凝固的血痂。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生硬的力道,但那份专注和不容置疑,却压下了陆砚舟所有的抗拒。冰冷的布巾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陆砚舟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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