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丝毫未减,反而借着风势卷成一道道灰黑色的水龙,抽打在文运塔的朱漆大门上。陆砚舟半扶半搀着江白鹭,踩着满地泥泞跨过门槛时,靴底碾过的星砂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极了某种虫豸在黑暗里磨牙。
院内竟是另一番死寂。
九尊青铜兽首的猩红目光被院墙挡在外面,取而代之的是两列身着皂衣的石俑。它们手持长戈,腰悬环首刀,整齐地排列在通往塔身的石板路上,雨水顺着头盔的棱角滑落,在肩甲上汇成细流,却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最诡异的是檐下那只黑羽乌鸦,正歪着头用尖喙啄食左侧石俑的脸颊,啄得石屑簌簌落下,那石俑依旧纹丝不动,仿佛真是尊万年不朽的石雕。
“不对劲。”江白鹭的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她用没受伤的右手按住陆砚舟的胳膊,目光扫过那些石俑的脚边,“你看它们的靴底。”
陆砚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头猛地一沉。石俑脚下的青石板竟有淡淡的凹陷,边缘还凝结着半干的泥浆——这绝非石雕该有的痕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右侧第三尊石俑,它的环首刀鞘上卡着半片枯叶,叶片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齿痕,像是被什么活物啃过一口。
“是傀儡。”陆砚舟握紧了手中的点星笔,笔尖星芒微闪,“但不是寻常机关术,你看它们脖颈处的灵韵流转。”
江白鹭凝神望去,果然在雨幕的缝隙里看到几缕极淡的灰黑色雾气,正顺着石俑的衣领钻进体内,在脖颈处盘旋成细小的漩涡。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缠着布条的左臂,蚀纹蔓延的刺痛感,让她牙关紧咬:“和蚀文有关?”
“恐怕是。”陆砚舟扶着她往回廊退了两步,目光落在西侧廊下。那里坐着个身穿青色吏袍的老者,正佝偻着背在案前盖章,动作机械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案上堆叠的文书已经顶到了廊檐,墨迹顺着纸页边缘滴落,在地面积成一小滩墨渍,可他依旧重复着拿起、蘸印、落下的动作,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
“去看看。”陆砚舟低声道,扶着江白鹭绕到廊柱后。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老者的皮肤泛着青灰色,手指关节处凝结着一层白霜似的东西,像是很久没有活动过。他手中的铜印每次落下,都会发出“笃”的一声闷响,印泥却是暗红色的,落在纸上竟微微发黏,细看之下,竟像是混了血。
“他的脚踝。”江白鹭忽然低呼。
陆砚舟赫然望去,只见老者宽大的袍摆下,一截苍白的脚踝露在外面,几道灰黑色的丝线正从地面钻出,像毒蛇般缠在他的脚腕上,随着盖章的动作微微震颤。那丝线与石俑脖颈处的灰雾同源,却更加凝练,隐隐泛着金属光泽。
“这些丝线……”陆砚舟刚要伸手触碰,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石板路上的石俑动了。
不是整体移动,而是最左侧那尊石俑的手指,极轻微地蜷了一下。
“小心!”江白鹭猛地拽住他的胳膊。
几乎就在同时,那尊石俑的眼睛倏地睁开了。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色,像是被人用白漆糊住了眼球。它缓缓转动脖颈,关节处发出“咔哒”的脆响,仿佛生了锈的合页,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廊柱后的两人。
陆砚舟反应极快,手腕翻转,点星笔在指尖旋出半道弧光,蘸着袖中藏着的朱砂墨,迅速在廊柱上画了道“隐”字符箓。淡金色的光晕刚要散开,那石俑已经迈动了脚步。
它的动作极其僵硬,每一步都像是在拖拽沉重的锁链,青石板被踩得咚咚作响。长戈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刮擦声,火星随着它的移动一路溅起,在雨幕中连成一串转瞬即逝的红线。
“不能让它惊动其他的。”陆砚舟低声道,左手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一卷生宣,右手点星笔饱蘸灵韵,凌空写下个“缠”字。墨线如同活蛇般窜出,精准地缠上石俑的手腕。
就在墨线触碰到石俑皮肤的刹那,石俑脖颈处的灰雾猛地暴涨,顺着手臂缠上墨线,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淡金色的墨线竟被那灰雾腐蚀出几个细洞,眼看就要断裂。
“是蚀文之力!”陆砚舟心头一凛,正要加重灵韵,却见那石俑的手腕突然向后急缩。墨线被骤然绷紧,竟硬生生被扯得笔直,而石俑的脖颈处,一道灰黑色的丝线猛地绷起,顺着它的脊椎一路向下,没入石板的缝隙里——那丝线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塔基的方向。
“原来如此。”陆砚舟眼神一凝,“塔基在操控它们!”
话音未落,那石俑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低吼,猛地挥动长戈劈了过来。戈刃带着破风之声,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寒光,竟比寻常士兵的劈砍还要迅猛几分。
陆砚舟拉着江白鹭旋身躲开,戈刃擦着廊柱劈下,坚硬的木柱顿时被劈出一道深沟,木屑混着雨水飞溅。他借着旋身的力道,点星笔再次挥出,这次瞄准的是石俑的膝关节。
“破!”
淡金色的墨点精准地落在石俑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石俑的膝盖竟像是陶瓷般裂开了一道缝。它的动作顿时一滞,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向前扑倒,长戈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石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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