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笃笃”声突然变了调。
那老吏盖章的力道陡然加重,铜印砸在文书上发出沉闷的钝响,像是有人用锤子敲打湿泥。更诡异的是,他案前堆叠如山的文书竟开始自行翻动,纸页摩擦的沙沙声里,隐约夹杂着孩童般的呜咽。陆砚舟眼角余光瞥见,那些纸页上暗红色的印泥正顺着纹路流淌,在纸上勾勒出扭曲的符文——与石俑脖颈处的蚀文同出一辙。
“走!”陆砚舟当机立断,扶着江白鹭冲向塔门。身后的石俑已经迈开沉重的步伐,九柄长戈在雨幕中划出交错的寒光,青石板被踩得震颤,仿佛有巨兽正在苏醒。
江白鹭反手抽出雁翎刀,刀身在雨水中划出半道弧光,精准地格开右侧袭来的戈刃。“当”的一声脆响,震得她虎口发麻,缠在左臂的布条渗出更深的血色。她闷哼一声,借着反震之力旋身避开后续攻击,刀尖在石板上一点,带起的水花中竟凝着细碎的冰晶——那是蚀文寒意与她自身灵韵相激的异象。
“你的手!”陆砚舟眼角扫到她臂上蔓延的灰纹,心头一紧。
“别婆婆妈妈!”江白鹭斥道,却在转身时下意识将伤臂藏到身后,“左侧三尊交给我,你先进塔。”
雁翎刀上的“忠勇”二字突然爆发出炽烈红光,竟将扑来的两尊石俑逼得后退半步。那些灰白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惧意,仿佛这刀上的灵韵能灼伤它们的邪祟本质。陆砚舟趁机拽起她的手腕,点星笔在虚空中疾书,三道墨线如灵蛇窜出,分别缠上石俑的脚踝。
“泼墨为障!”他低喝一声,指尖灵韵急催。墨线骤然膨胀,化作三道漆黑的水幕,将石俑困在其中。虽然水幕表面已开始浮现被蚀文腐蚀的孔洞,但至少能争取片刻喘息。
两人踉跄着冲进塔门,身后传来石俑撞破水幕的轰然巨响。陆砚舟反手一掌拍在门后机关上,沉重的木门缓缓闭合,将雨幕与嘶吼隔绝在外。直到门板发出“咔哒”的落锁声,他才松了口气,扶着江白鹭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
塔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陈年墨锭混着海水的咸腥。两侧的壁龛里燃着长明灯,灯芯跳动着幽蓝的火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斑驳的青砖上如同扭曲的鬼影。
“这灯油……”江白鹭忽然皱眉,举刀拨开眼前的一缕青烟。
陆砚舟的灵犀之眼早已捕捉到异常。那些幽蓝火焰中,无数细小的影子正在沉浮——那是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大多面带悲戚,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诉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它们像是被火焰禁锢的残魂,随着灯火摇曳而痛苦地扭曲。
“是落第学子的残念。”陆砚舟的声音有些发沉,他走近壁龛细看,灯盏里的油膏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这是鲛人脂炼制的灯油,能引魂聚魄。但寻常引魂灯聚的是善念,这些……”
他指向火焰中一张撕心裂肺的面容:“都是带着执念的怨魂。”
江白鹭的脸色更差了。她见识过战死士兵的凶煞之气,却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属于文人的悲戚与不甘。这些残魂的灵韵中都缠着极细的蚀文丝线,像是被人刻意驯养的猎物,在火焰中慢慢煎熬。
“无字楼收集这些做什么?”她握紧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文运即国运,”陆砚舟抚摸着壁龛边缘的刻痕,那里隐约能辨认出“魁星点斗”的图案,“这些学子的才气本是文运的根基,被蚀文污染后,就成了滋养邪祟的养料。”
说话间,两人已顺着盘旋的楼梯向上走。青石板楼梯被岁月磨得光滑,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转过第三个转角时,江白鹭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铜镜上。
那是一面古朴的菱花镜,镜面蒙着层灰,却依旧能映照出模糊的人影。诡异的是,当陆砚舟走近时,镜中竟没有他的倒影,只有一片混沌的灰雾。而当江白鹭举着刀靠近,镜面突然泛起细密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隐隐组成一张哭泣的人脸。
“这镜子有问题。”江白鹭刀尖轻触镜面,那些血丝竟顺着刀刃向上攀爬,在距离她手指寸许的地方被刀身的红光灼伤,化作一缕青烟。
陆砚舟却注意到另一件事。镜面反射的角度很奇怪,本该映照出楼梯上方景象的位置,此刻却显露出一片漆黑——那分明是实心的墙壁,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阴影。他蹲下身,调整角度细看,瞳孔骤然收缩。
“阴影里有台阶。”他指着镜面中那片漆黑的下方,“通往地下室的台阶。”
江白鹭依言望去,果然在镜面反射的虚像里,看到几级模糊的石阶隐在墙壁与地面的夹角处。可当她转头看向现实中的墙壁,那里只有平整的青砖,看不出任何暗门的痕迹。
“是幻术?”她伸手去摸墙壁,指尖触及的却是冰冷坚硬的砖石。
“是蚀文扭曲了光影。”陆砚舟摇头,点星笔在镜面上轻轻一点,墨痕落在镜中那片漆黑处,竟真的在现实中对应的墙壁位置晕开一个墨点,“这镜子本身就是阵眼的一部分,用来掩盖真正的入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