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初生星辰啼哭般的脉动声,带着亘古的韵律,在文渊阁偏殿死寂的空气中幽幽回荡。陆砚舟怀中的青石砚底部,那道新撕裂的裂痕深处,混沌的星海光晕明灭不定,每一次“呜哇”的震动,都如同无形的涟漪,轻轻拂过殿内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短暂的震撼后,是更深的不安与茫然。
“星…星脉震动?”周书堂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苍老的手指下意识地捻着散乱的白发,“河图碎片…竟已孕育出器灵雏形?这…这是亘古未有的异象啊!”他看向陆砚舟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
“器灵?”江白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嘴角残留着血迹,右臂的剧痛虽暂时被压制,但蚀文碎片带来的冰冷污染感依旧。她看着陆砚舟和他怀中那方裂痕遍布、却又散发着浩瀚星辉的砚台,眼神复杂至极。方才那玉石俱焚的一刀,那护砚的决绝,那反震的巨力,以及此刻这诡异的“啼哭”,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失控。“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怪物?”
陆砚舟没有回答。他全部的感知都沉浸在青石砚那新生的裂痕中。那“呜哇”的脉动,并非纯粹的痛苦或愤怒,更像是一种懵懂的宣告,一种新生命对陌生世界的本能试探。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意识雏形,带着河图碎片特有的秩序与浩瀚感,正在裂痕深处的星海混沌中艰难地凝聚。
“它需要时间。”陆砚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轻轻抚摸着砚台冰冷粗糙的表面,指尖拂过那些蛛网般的旧裂痕,最终停留在那道狰狞的新伤上。后肩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鲜血浸湿了衣衫,但他毫不在意。“它并非怪物,白鹭。它只是…被强行唤醒,又被强行伤害的孩子。”
“孩子?”江白鹭扯了扯嘴角,牵动了内腑的伤势,一阵闷痛让她蹙紧眉头。“一个能震飞我,能改造人骨头,还能让整个墨渊城文运躁动的‘孩子’?”她语气中的质疑和戒备毫不掩饰。
陆砚舟沉默。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青石砚的力量,河图碎片的潜力,其本质远超常人理解。器驭人还是人驭器?这个问题,不仅是对殿内众人的拷问,更是对他自己道心的磨砺。他必须掌控它,引导它,而非恐惧或毁灭。
殿内其他文人惊魂稍定,看着李昀断臂处那层温润如玉的新生骨质,又看看自己掌中暂时被压制的饿鬼印记,眼神既敬畏又惶恐。李昀则呆呆地看着自己那根覆盖着玉质骨层的手指,又看看古籍上自己无意识点出的批注,喃喃道:“文心玉骨…文心玉骨…难道传说是真的?圣贤之骨,触书显圣?”
就在这时,一名文渊阁的年轻学士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周老,陆先生,不好了,城里…城里乱了。”
“慌什么,慢慢说。”周书堂强自镇定。
“是…是噩梦,全城…好多读书人,昨夜都做了同一个噩梦!”年轻学士语无伦次,“梦里…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啃他们的脑子,醒来后…醒来后…”他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他们…他们把自己最珍视的、倒背如流的诗文…全忘了,忘得一干二净,王羲之的《兰亭序》…李太白的《将进酒》…甚至…甚至《论语》开篇,都忘了,像被生生从脑子里挖走了一样。”
“什么?”周书堂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才思凋零…文脉断根…这…这是噬忆,比墨刑更恶毒的噬忆啊!”
殿内瞬间被更深的恐慌笼罩。墨刑烙印血肉,噬忆却直接抹杀才学根本,这比任何**伤害都更令读书人绝望。
陆砚舟心头剧震,他猛地看向怀中的青石砚。砚台底部那道新裂痕中的星海光晕,似乎随着年轻学士的诉说,微微波动了一下。一种模糊的感应传来——墨池,这噬忆的根源,似乎指向那诡异的墨池。
“墨池!”陆砚舟斩钉截铁,“那啃噬声…还有画皮娘子提到的文运去向…都在墨池,必须立刻加强守卫,任何人不得靠近,我去守夜。”
“我也去。”江白鹭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剧痛和虚弱扯得一个踉跄。
“你留下。”陆砚舟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扫过她焦黑的右臂,“看好你的伤,看好这些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还有…看好它。”他的目光落在青石砚上,又深深看了江白鹭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托付,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江白鹭迎着他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抿紧,颓然坐了回去,左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夜色深沉,墨池广场被灵捕司士兵严密把守,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将巨大的墨玉池面映照得更加诡异。池水平滑如镜,死寂无声,仿佛白日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从未出现过。
陆砚舟盘膝坐在距离池边十丈远的一处高台残骸上,青石砚置于膝前。他闭目凝神,一边艰难地运转《墨引诀》恢复一丝微弱的灵韵,一边将全部心神沉入怀中砚台,试图安抚那道新生裂痕中躁动不安的“星脉”,同时将自身“灵犀之眼”的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墨池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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