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深处堆积如山的空白考卷影像,如同冰冷的烙铁,狠狠印在陆砚舟的脑海。那些被污水浸透发皱的纸页,那刺眼的朱红印章,无声地控诉着被彻底抹杀的十年寒窗与满腔抱负,这已不仅仅是“墨刑”对个体的酷刑,更是对整个墨渊城文运根基的系统性掠夺与亵渎。
蚀文之毒,早已深入骨髓。
“考卷…空白考卷…”陆砚舟的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嘶哑,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刃般刺向画皮娘子,“无字楼到底在做什么?那些被抽走的文运,去了哪里?”
画皮娘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蚀文咒印在她下颌处微微蠕动,如同活着的枷锁。她的声音空洞而冰冷,像是被设定好的傀儡在复述:“文运…是蚀文之主最甜美的食粮…是重铸‘钥匙’…打开‘门扉’…的燃料…” 她的眼神深处,那丝属于“画皮娘子”的绝望挣扎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墨绿死寂淹没。“陆砚舟…逃吧…带着你的砚台…趁它还未…完全醒来…”
“醒来?”陆砚舟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按住怀中突然变得滚烫、甚至开始微微震颤的青石砚台。
画皮娘子没有回答,她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脖颈上的蚀文印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墨绿光芒。
“呃…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非人的痛呼,身体猛地向后一折,如同被无形的线强行扯动的木偶,瞬间化作一道扭曲的墨绿流光,倒射入后巷更深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跑了,或者说,被强行召回了。
陆砚舟没有去追。画皮娘子已经是蚀文的傀儡,强行留下也无用。他低头,死死盯着怀中震颤不休的青石砚。那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砚台表面蛛网般的裂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湛蓝光芒,如同沉睡的心脏被强行唤醒,正顽强地搏动着。
“蓝光…” 陆砚舟心头剧震,一个模糊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河图碎片,是那枚融入青石砚的河图碎片在异动,它感应到了什么?是那堆空白考卷所代表的被掠夺文运?还是…墨池底下那诡异的啃噬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恐的呼喊从广场方向传来。
“陆先生,陆先生,不好了!”
陆砚舟猛地转身,只见一名留守广场的灵捕司士兵跌跌撞撞地跑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文渊阁…文渊阁偏殿那边…那些中了‘墨刑’的文人…他们…他们手上的饿鬼印…发作了,比之前更厉害,周老…周老快压不住了。”
陆砚舟瞳孔骤缩,文渊阁偏殿正是安置江白鹭和那些身负“墨刑”烙印文人的地方,周书堂的金箴言也压不住了?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将下水道入口和那半幅诡异的《流觞诗会图》残片抛在脑后,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青石砚的滚烫,全力施展“缩地”身法,朝着文渊阁方向疾掠而去。
文渊阁偏殿此刻已乱作一团。
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绝望的阴霾。十几名身负“墨刑”的文人蜷缩在地上或倚靠在墙边,痛苦地呻吟着。他们掌心、手背、脖颈处的墨色饿鬼印记正疯狂地蠕动着,墨线如同活着的毒虫,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稀薄的文气灵韵,甚至开始反噬宿主本身的生命精气,肉眼可见的,他们的脸色正以惊人的速度灰败下去,皮肤失去光泽,仿佛生命力正被那印记强行抽走。
周书堂站在殿中,满头银丝狂舞,发丝间缠绕的金色《论语》箴言光芒大盛,竭力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试图压制整个殿内躁动的饿鬼印记。但这光晕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老翰林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显然已到了极限。
“周老,撑住啊!”旁边几名文渊阁的老学士焦急万分,却束手无策。
更令人揪心的是角落的软榻。江白鹭依旧昏迷,但她的右臂却在剧烈地颤抖,那块嵌在焦骨边缘、被陆砚舟布下淡青光膜的墨绿蚀文碎片,此刻正疯狂搏动,墨绿色的气息如同毒蛇吐信,疯狂冲击着淡青色的守护光膜,光膜剧烈闪烁,随时可能崩溃,蚀文污染正试图沿着臂骨,侵入她的脏腑。
“江校尉!”守在一旁的御医脸色煞白,急得团团转。
“让开!”
陆砚舟的身影如同狂风般卷入殿内,他顾不上满身血污和狼狈,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江白鹭颤抖的右臂和那狂暴的蚀文碎片上,心猛地沉到谷底。
几乎同时,他怀中那方滚烫震颤的青石砚,仿佛感应到了殿内浓郁的绝望、痛苦以及蚀文污染的气息,其裂痕深处的湛蓝光芒猛地一跳,不再是微弱的搏动,而是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骤然喷薄。
一道柔和的、水波般的湛蓝光晕,猛地从青石砚的裂痕中荡漾开来,这光晕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秩序与安抚之力,如同清泉瞬间流淌过燥热干裂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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