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遗言带着血腥的寒气,在死寂的大成殿里回荡,压过了那暗金光罩内“墨胎”沉闷的搏动声。那根深入地底、疯狂扭动汲取着污秽邪气的漆黑脐带,如同连接着地狱的毒蛇,此刻成了整个墨渊城悬而未落的铡刀。
“师父……”陆砚舟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他轻轻合上老人怒睁的双眼,指尖残留着苏玄青皮肤最后一点冰凉的温度。一股巨大的、空茫的悲恸瞬间攫住了他,几乎让他窒息。那个引他入道,授他墨引诀,亦师亦父的老人,就这样燃尽了最后一滴血,倒在了这污秽的圣殿里。
一只冰冷而坚定的手猛地按在他的肩头,力道大得惊人,几乎将他按得一个趔趄。
“站起来!”江白鹭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穿透了陆砚舟的悲恸迷雾。她半蹲着,暗红披风垂落在地,沾染了粘稠的黑液,那张总是锐利如刀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怒火。“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他的命,墨渊城几十万人的命,都指着我们断掉那根‘脐带’,荒古道,走。”
她的目光扫过陆砚舟怀中已然冰冷的苏玄青,又死死盯住那根从墨胎延伸入地、疯狂汲取的脐带,握着“斩厄”刀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断脐带……”陆砚舟喃喃重复,眼中悲恸的迷雾被汹涌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取代。他小心翼翼地将苏玄青的遗体交给身后一名红了眼眶的灵捕,“带苏老…回城主府,安置好。其余人,跟我走,荒古道。”
最后三个字,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带着血的腥气。
江白鹭已经起身,斩厄刀嗡鸣出鞘,紫色电光撕裂殿内浓稠的黑暗。“丙字队留下,加固封印,死守文庙,甲字队,跟我去荒古道,传令城外巡防营,荒古道方向,遇无字楼所属,格杀勿论。”命令斩钉截铁,再没有一丝犹豫。
她当先冲出大成殿,暗红披风在涌动的污浊邪气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面逆风招展的战旗。陆砚舟最后看了一眼被暗金光罩笼罩的恐怖墨胎,又深深望了一眼苏玄青被带走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掌心的剧痛,点星笔银芒爆闪,紧随其后。
冲出文庙时,墨渊城的天,彻底变了。
不知何时,浓重的铅云已完全遮蔽了星月,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没有电闪雷鸣的前奏,冰冷的、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砸在盔甲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噼啪”声。
这雨,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类似文庙大殿内的腐朽铁锈味,仿佛天空被那污秽的墨胎捅破了一个窟窿,流下的是肮脏的血水。
“该死的天气!”一名灵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咒骂。
陆砚舟抬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灵犀之眼微微开启。银芒视野下,这倾盆而落的雨水并非纯净,无数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黑色“丝线”混杂其中,如同活物般扭动,带着淡淡的邪气。它们在接触城市建筑、树木甚至行人时,便会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成为滋养那根“脐带”的养分。
“这雨…也是邪气的一种!”陆砚舟心头凛然,立刻催动青石砚悬于头顶,柔和的守护光晕扩散开来,勉强将众人笼罩在内,隔绝了那污秽雨丝的渗透。
“快走,荒古道离城三十里,不能耽搁。”江白鹭的声音穿透雨幕,她翻身上了一匹灵捕司备在附近的快马,动作矫健,雨水顺着她冷硬的下颌线流淌,如同铁铸的雕像。
蹄声如雷,踏碎冰冷的雨幕。一队人马冲出墨渊城西门,沿着官道,向着西南方向的荒古道疾驰而去。官道很快被甩在身后,道路变得越来越崎岖泥泞。夜色被暴雨渲染得更加浓重,两侧的山影在雨水中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巨兽。
荒古道,这条早已废弃多年、只存在于商队老人口耳相传中的隐秘通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被雨水彻底泡胀、烂透的巨大泥沟,蜿蜒在陡峭险峻的山坳之间。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怪石嶙峋,在暴雨中如同狰狞的鬼影。
“吁——!”江白鹭猛地勒住缰绳,战马长嘶着在泥泞边缘人立而起。她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穿透密集的雨帘,瞬间锁定了目标。
在荒古道最狭窄、泥泞最深的一段洼地中央,一辆巨大的青铜车辇如同搁浅的巨兽,深陷其中。车体样式古朴厚重,通体覆盖着繁复而阴森的蚀刻纹路,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幽冷的青光。拉车的四匹异常高大健壮的黑色驽马,此刻浑身泥浆,正烦躁不安地刨动着深陷泥沼的蹄子,发出沉闷的喷鼻声。
数十个身披黑色斗篷、戴着统一惨白面具的身影(面具上只有简单的“甲三”、“乙七”等蚀文编号),正围在青铜车辇四周,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有人用粗大的绳索试图拖拽,有人奋力挖掘车轮下的烂泥,还有人手持刻满符文的短杖,不断点向车轮下方,试图以灵韵暂时固化泥泞。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效率,正是无字楼精锐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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