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带着刺鼻的墨臭与尸骸腐朽气息的黑暗,瞬间淹没了陆砚舟的感官。那不是普通的黑暗,是凝结成液态的绝望与怨毒,沉重得如同铅汞灌顶,疯狂地挤压着每一寸空间,撕扯着残存的意识。
“唔——!” 陆砚舟只来得及将几乎脱力的江白鹭死死护在身下,便被狂暴的黑潮狠狠拍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痛从后背炸开,喉头腥甜翻涌。
他死死咬着牙,在灭顶的窒息感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中,仅存的灵韵如同风中残烛,本能地涌入怀中那方布满裂痕的青石砚!
青石砚发出濒死般的哀鸣,砚心那点凄艳的紫色星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一层薄如蛋壳、色泽浑浊暗淡、布满龟裂纹路的墨色光罩,艰难地以砚台为中心撑开,堪堪将他和身下的江白鹭笼罩在内。
黑潮撞击在光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光罩剧烈波动,裂纹肉眼可见地蔓延。透过这层脆弱不堪的屏障,陆砚舟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那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怨灵面孔,而是凝结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实体。
无数身影在黑潮中沉浮、扭曲、蠕动。它们穿着破烂不堪、沾满墨迹与污血的各色官袍——从最低级的生员襕衫到象征高级文官的绯色补服,无一不昭示着它们生前的身份:科举士子,读书人!然而此刻,这些象征文运与身份的衣袍,却成了裹尸布般的恐怖装饰。
它们大多没有面皮!惨白的颅骨暴露在墨色的潮水中,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幽绿的、充满无尽怨恨的火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嘴,下颌以一种非人的角度大大张开,露出森白交错的、如同野兽般的獠牙。而每一颗獠牙之间,都死死咬合着一块残破不堪、被墨汁浸透的——科举答卷。
那些答卷的碎片,在獠牙的咬合下扭曲变形,上面模糊的朱批、工整的小楷、甚至鲜红的“落第”印记,此刻都成了无声的控诉与怨毒的载体。
它们随着黑潮的涌动,发出含混不清、如同千万人含血泣泪般的嘶吼,汇成令人疯狂的灵魂噪音:
“不公…不公…!”
“吾才…当魁首…!”
“剥皮…抽筋…考官…!”
“功名…还我功名…!”
这些“答卷怨灵”,是柳清源被污名扭曲的怨念核心,混合了无字楼蚀文污染与数百年来无数埋骨于此的失意文士的执念,所具现出的最纯粹的恶意,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吞噬,吞噬一切蕴含才气、文运、乃至鲜活生命力的存在。
黑潮所过之处,地宫如同脆弱的沙堡般崩塌。一根根惨白如玉、雕刻着祥云瑞兽的巨大灯柱,被黑潮卷过,竟如同遇到烈火的蜡烛般迅速“融化”。
白色的石蜡状物质混着墨汁流淌下来,里面的冷火瞬间熄灭。青铜铸造、刻满铭文的阶梯,在黑潮的冲击和无数怨灵的啃噬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断裂,轰然倒塌,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墨色深渊。
“呃啊!” 一块巨大的、燃烧着墨绿色怨火的青铜阶梯碎片,如同陨石般砸落在陆砚舟和江白鹭身侧不到一丈的地方,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墨浪,狠狠撞在青石砚撑起的脆弱光罩上。
光罩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一道巨大的裂痕贯穿而过,陆砚舟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按在砚台上的手臂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点星笔。砚心的紫色星芒骤然黯淡,光罩剧烈闪烁,眼看就要彻底破碎。
“砚舟!” 被陆砚舟护在身下的江白鹭发出一声惊惶的呼喊。她的状态比陆砚舟更糟,强行催发金瞳的反噬,灼痛与空虚感侵蚀着四肢百骸,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砚舟为了维持光罩而呕血,看着他手臂上崩裂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衣襟,一股尖锐的痛楚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比**的伤痛更甚。
“撑…撑住!” 陆砚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强行运转几乎枯竭的《墨引诀》,试图从狂暴混乱的黑潮中汲取一丝微弱的灵韵来修补光罩。
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黑潮中驳杂的怨念和蚀文污染如同毒刺,顺着他强行建立的微弱连接,狠狠扎入他的识海。
噗!又是一小口鲜血涌出,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视野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
一股强大的撕扯之力猛地从侧面传来,并非来自黑潮的直接冲击,而是几头格外凶悍的“答卷怨灵”。
它们似乎感应到光罩的虚弱,竟放弃了无谓的啃噬,转而合力卷动墨潮,形成一股强劲的暗流漩涡,狠狠拉扯着陆砚舟脚下立足的那块仅存的、布满裂痕的巨大地砖。
“不好!” 陆砚舟脸色剧变,脚下猛地一滑,为了稳住身形,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护住江白鹭的一只手,死死按向地面。
就是这瞬间的松懈。
一道粘稠的、由三头怨灵聚合而成的墨色触手,如同毒蛇般从光罩那道巨大的裂痕中闪电般钻入。目标,赫然是光罩内相对脆弱、失去陆砚舟手臂庇护的江白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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