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地窖里凝固的空气,死死扼住了陆砚舟的喉咙。
头顶木梯入口处,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铁锤,一下下砸在濒临碎裂的心弦上。
每一记都带着铁靴踏地的回音,冷酷、精准,宣告着终结的迫近。
黑暗中,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双靴子踩踏在腐朽木阶上,木屑簌簌落下的景象。
灵韵枯竭,身体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冰棱留下的刺骨剧痛和灵丝反噬的冰冷灼烧。
苏玄青倒在书堆中,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画皮娘子瘫软在地,生死不明。
而怀中,江白鹭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下颌,那灼人的温度和她因寒冷而无法控制的颤抖,形成最残酷的冰火煎熬,几乎要将他撕裂。
“冷……”她无意识的呓语像细小的冰针,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跑?背着她,带着两个昏迷的重伤者,在这狭窄的地窖里,面对即将破门而入的强敌?无异于痴人说梦。
战?点星笔黯淡无光地躺在不远处冰冷的泥地上,如同他此刻枯竭的力量。
青石砚在腰间冰冷刺骨,砚体上那几道搏动着的深黑污痕贪婪地吮吸着最后残存的守护灵韵,仿佛活着的毒蛭。
唯一的微光,墨池深处那点倔强探头的青翠嫩芽,其漾开的生机涟漪在铺天盖地的死亡阴影下,渺小得令人心碎。
就在那催命的脚步声停在木梯顶端,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即将被暴力推开的千钧一发之际——
“呵……”
一声极轻、极冷,带着无尽嘲讽和某种看透结局般疲惫的轻笑,突兀地从画皮娘子倒下的方向响起。
陆砚舟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黑暗模糊了轮廓,但他“灵犀之眼”的本能尚在,勉强能捕捉到那团人形的阴影微微动了一下。
画皮娘子不知何时竟已支起了半边身子,背靠着冰冷的石壁。
她大半青丝化为灰烬,焦糊的伤口在颈后若隐若现,狼狈不堪,然而那双眼睛,却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幽幽地亮了起来。
不是魅惑的流转,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绝望和……一丝疯狂的快意。
她抬起一只沾满尘土和血污的手,动作缓慢而吃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指向地窖角落里唯一还顽强燃烧着豆大火焰的油灯——那是刚才剧烈冲击中侥幸未灭的最后一盏。
“看见了吗?”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意和讥诮,“这债主……来了……”
指尖,对着那微弱的火苗,轻轻一弹。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豆大的火苗应声而灭。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间降临!
“吱嘎——哐!”
几乎在火光熄灭的同时,头顶那扇饱经摧残的木门被一股蛮横的巨力猛然撞开!腐朽的木屑和尘土簌簌落下。
一股混合着铁锈、血腥和某种非人冰冷气息的恶风,裹挟着门外更浓郁的夜色,狂暴地灌入地窖。
没有呼喊,没有叫嚣。
只有死一般的沉默,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骨骼在皮囊下缓慢错位摩擦的“喀啦…喀啦…”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由远及近,正沿着木梯向下逼近。
那声音粘稠、滞涩,像是生锈的机括在强行运转,又像是无数细小的骨头在相互挤压,听得人头皮发麻,骨髓发冷。
来了!无字楼的爪牙!或者说,画皮娘子口中那索命的“债主”!
陆砚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他猛地将怀中滚烫的江白鹭往身后角落更深处推去,用自己残破的身体作为屏障。
同时,左手本能地抓向腰间冰冷的青石砚。
入手冰凉依旧,砚体上搏动的污痕仿佛因那迫近的恐怖气息而更加兴奋。
但在那绝望的冰凉触感中,墨池深处那一点青翠嫩芽漾开的微弱生机涟漪,却像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给了他一丝近乎疯狂的决断。
没有笔,灵韵枯竭,但墨还在!砚还在!守墨人的意志还在!
陆砚舟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压榨着丹田最后一点残存的、几乎被寒毒冻结的气息,左手抓住沉重的青石砚,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泼出最后一瓢救命的水,朝着前方逼近的黑暗与那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来源处,狠狠一泼!
砚池中那汪饱经震荡、混合了青石砚本身守护灵韵与陆砚舟残存意志的墨汁,如同一条决堤的黑色怒龙,咆哮着离砚而出。
墨汁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在脱离砚池的瞬间,被陆砚舟那不顾一切、倾注了所有“守”之念的意志强行收束、塑形。
一面!
一面巨大、厚重、边缘并不规整却带着磐石般沉凝意念的漆黑墨墙,在陆砚舟身前不到三尺之地瞬间凝成。
墨墙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如同沸腾的怒涛瞬间凝固,充满了原始而狂暴的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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