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地吸吮着最后一丝体温,青石砚裂纹里透出的幽蓝微光,将陆砚舟指间那片渗血的纸片映照得如同某种邪异的活物。
“子时”二字泅出的暗红,缓慢而固执地扩散,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地下空间特有的霉腐味,令人窒息。
“它在…流血?”
江白鹭的声音微弱,每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喘息,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别动!”陆砚舟低喝,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将纸片迅速塞进怀中,那冰冷的湿粘感紧贴着心口,带来一种不祥的粘腻感。
他环顾四周,借着微光勉强看清环境: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高远,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和冰冷的积水,无数断裂的冰棱和枯枝散落四周,是他们坠落时的“同伴”。
空气污浊,弥漫着水汽、苔藓和一种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唯一的光源,除了他手中濒临破碎的青石砚,便是远处溶洞尽头隐约透入的、灰蒙蒙的天光,以及…哗啦啦的、震耳欲聋的水声。
是地下暗河的出口!
“出口…在那边!”
陆砚舟精神一振,指向那微弱的光源和水声方向。
生的希望暂时压过了伤痛和诡异纸片带来的寒意。
他挣扎着站起,全身骨头都在呻吟,被冰刺贯穿的伤口和被寒气侵蚀的经脉更是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搅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几乎脱力的江白鹭半扶半抱起来。
“我…能走…”江白鹭咬着牙,试图推开他的手臂,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省点力气!”陆砚舟不由分说,再次将她负在背上。
雁翎刀的刀鞘硌着他的腰,冰冷而坚硬,是此刻唯一能带来些许安全感的实物。
“抱紧!”他低吼一声,将青石砚死死按在胸前,催动那仅剩的、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灵韵,护住两人要害,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的摩擦和伤口的刺痛。
溶洞地面湿滑崎岖,布满尖锐的碎石和断裂的冰棱。
冰冷的积水很快浸透了陆砚舟本就破损的裤腿和鞋子,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向上蔓延,与体内残留的寒毒里应外合,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背上的江白鹭呼吸急促而灼热,额头抵着他的后颈,那滚烫的温度显示出她正被伤口感染和寒毒入体双重折磨。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响,震得整个溶洞都在微微颤抖。
灰蒙蒙的天光也越来越清晰,带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
终于,他们踉跄着冲出了狭窄的溶洞口!
迎接他们的,是倾盆暴雨!
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倒泻,狠狠地砸在头上、身上,冰冷刺骨,瞬间将两人浇得透心凉。
天空是铅块般的沉郁灰色,厚重的雨幕遮蔽了视线,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丈之景。
他们身处一条宽阔而湍急的浑浊河流岸边,河水因暴雨暴涨,裹挟着泥沙、断枝,咆哮着奔腾而去。
岸边,一艘巨大的、早已朽烂不堪的画舫,如同被遗弃的巨兽骸骨,半倾在泥泞的岸边。画舫的骨架尚存,朱漆剥落殆尽,雕花的窗棂断裂歪斜,曾经华丽的帷幔化作褴褛的布条,在狂风中凄厉地舞动。
船体被河水长期浸泡冲刷,覆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深褐色的水锈,散发着一股衰败与死亡交织的气息。
这残骸,便是他们唯一的遮蔽。
陆砚舟没有任何犹豫,背着江白鹭,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艘倾斜的破船。
船身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解体。
他找到一个相对完整、勉强能遮住大半风雨的船舱角落,小心翼翼地将江白鹭放下。
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淤泥的腥气,雨水从头顶巨大的破洞和四壁的裂缝中无情地灌入,在地上汇成浑浊的水洼。
“咳咳…”江白鹭蜷缩在冰冷的舱板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牵扯得全身剧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紫绀。
陆砚舟迅速解下自己早已湿透、沉重冰冷的外袍,拧了拧水,勉强披在江白鹭身上,聊胜于无地试图为她遮挡一点风雨和寒意。
他摘下头上的斗笠——那早已不是遮雨的用具,而是不断滴落墨色水线的累赘,随手丢在一边。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流下,模糊了视线,也带走了最后一点体温。
他靠坐在湿冷的舱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和手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摸索着掏出怀中那片渗血的纸片,借着船舱破洞透入的、惨淡的天光,死死盯着那不断泅血的“子时”二字,眉头紧锁。
三月之期,西市码头…这情报是真是假?画皮娘子留下这东西,究竟是何用意?难道仅仅是为了看他们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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