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注,敲打着残卷斋残破的窗棂,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噼啪声。
屋内只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艰难地撑开一小圈暖色,却驱不散沉甸甸的寒意和浓重的药味。
陆砚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后背那道被冰棱贯穿的伤口,火辣辣的剧痛直钻骨髓。
在经脉中顽固地盘踞、游走,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冷与麻痹。
他身上的衣物湿透冰冷,紧紧贴在皮肤上,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强撑着,用颤抖的手将最后一点金疮药膏仔细涂抹在江白鹭手臂那道深可见骨的划伤上。
药膏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江白鹭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泛紫。
雁翎刀就放在她手边一尺之处,即使在昏迷中,她的手指也微微蜷曲着,仿佛随时准备握住刀柄。
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滚烫,寒毒与伤口感染的双重夹击下,她的身体在床榻上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陆砚舟为她裹紧身上唯一干燥的薄毯,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滚烫的额头,心猛地一沉。
窗外雨声更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单调的、令人窒息的喧嚣。
陆砚舟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张残破的矮桌上。
一张被雨水浸透、边缘卷曲的暗红纸片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泅开的“子时”二字,如同两只不祥的血眼,在昏暗的油灯下幽幽地“凝视”着他。
西郊荒冢!三日后子时!
九幽饿鬼图进城之路!
这惊雷般的消息,以及画皮娘子手腕上那幅用血墨勾勒的、被疯狂涂改的路线图,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脑海里。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黑风渡、落马坡……以及那个被浓重血墨近乎完全覆盖、只剩下一个模糊“清”字偏旁的驿站标记。
清河驿!
这三个字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在他心底最深处轰然撞响。
那是母亲生前偶尔提及的、属于她娘家的一处早已废弃的、位于偏远山坳的小驿站,是他童年模糊记忆里一个褪了色的温暖角落。
母亲温柔讲述时眼底闪过的怀念,是他关于那个地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印记。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幅通往地狱的路线图上?是巧合?还是……某种冰冷而残酷的必然?
一股巨大的疑惧和寒意攫住了他,比身上的寒毒更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母亲的音容笑貌在眼前一闪而过,随即被那血墨地图上狰狞的涂改痕迹所覆盖。
一种被无形蛛网缠绕、坠入未知深渊的冰冷感觉,攫住了他的心脏。
“咳…咳咳…”床榻上的江白鹭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打断了陆砚舟翻涌的思绪。
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不安地转动,仿佛正陷于某个痛苦的梦魇,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快走……别信……墨……假的……”
假的?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陆砚舟纷乱的思绪!
他猛地看向桌上那张渗血的纸片,又想起画皮娘子手腕上那幅妖异蠕动的血墨地图。
一股冰冷的理智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画皮娘子。
一个靠谎言、幻象和他人皮囊生存的妖物。
她的话,她给出的情报,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精心编织、诱人踏入死局的陷阱?
那幅血墨地图,那上面的“清河驿”,会不会就是她窥破自己心神震动后,故意抛出的、扰乱他心神的致命诱饵。
为了那所谓的“所有定魂墨”,她有什么做不出来。
寒意瞬间被一种更尖锐的警惕所取代。
信任这个妖物,无异于将脖子主动伸进绞索。
他挣扎着站起,不顾全身筋骨如同散架般的剧痛,踉跄地走到矮桌前。
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张暗红纸片边缘,那里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墨渍——那是画皮娘子袖口拂过桌面时,无意间沾染上的。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那点墨渍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近乎妖异的暗紫色泽。
点星笔不知何时已悄然滑入他冰冷的手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榨着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且在寒毒侵蚀下运转滞涩的灵韵,艰难地将其凝聚于笔尖。
莹白微光艰难亮起,如同寒夜里的孤星,微弱却执着。
他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蘸取了一点窗棂缝隙里淌下的、冰冷的雨水。
水滴悬在笔尖,剔透晶莹。
然后,笔尖带着这滴雨水,极其缓慢、稳定地,点向纸片边缘那点暗紫色的袖口墨渍。
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震颤在寂静的屋内响起。
笔尖触及墨渍的刹那,那滴悬着的水珠猛地爆开。
并非消散,而是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分化出三道截然不同的、细如发丝的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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