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十日,我在“春日”的最后一天。
清晨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平江河上早行船的摇橹声,那声音规律而缓慢,像这个古老城市的心跳。婓还在睡,呼吸均匀。我轻轻起身,走到窗边。晨光从东边慢慢渗透,给平江路的屋顶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今天过后,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这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这个我们一手创建的品牌,这些像家人一样的朋友。
厨房里,我烧了水,泡了两杯茶。端着茶杯回到卧室时,婓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眼睛。
“今天了?”她轻声问。
“嗯,今天。”
我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喝茶,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晨光中,平江路渐渐苏醒——早点摊冒出热气,清扫街道的阿姨开始工作,第一家店铺拉起了卷帘门。
这就是苏州最寻常的早晨,但对我来说,这是最后一个以“春日”主人的身份看到的早晨。
上午九点,我和婓一起去了花店。老李、陈倩、张和都已经到了。店里被打扫得格外干净,鲜花是新换的,绿植的叶子被擦拭得发亮。工作台上放着一个蛋糕,简单的白色奶油,上面用果酱写着“前程似锦”。
“楚哥,婓姐。”张和迎上来,眼睛有些红。
小苏和几个兼职生也在,他们知道我要离开,但不知道详情。老李简单地解释:“楚总有些个人计划,从明天起不再参与‘春日’的日常管理。”
气氛有些微妙。大家说了些祝福的话,但笑容里都带着不舍。毕竟,对很多人来说,“春日”就是我和老李,而现在,其中一个要离开了。
上午的营业照常进行,但我的心已经不在这里。每一次接待客人,每一次包装花束,每一次听到风铃的响声,都像在倒计时。
中午,老李关了店门。我们在音乐室布置了简单的午餐——不是什么大餐,就是平江路上几家老店的外卖:生煎、小笼、糖粥、还有陈倩做的几个菜。
音乐室里挂满了这些年活动的照片,像一部无声的电影,记录着我们的欢笑、泪水、成长。我和老李、陈倩、张和、婓围坐在矮桌旁,就像无数次音乐沙龙结束后那样。
“楚哥,”老李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你。谢谢你这些年为‘春日’做的一切。”
“谢谢。”我举起杯,喉咙发紧。
陈倩也举起杯:“楚哥,婓姐,祝你们未来的路一切顺利。无论去哪里,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张和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我知道她在努力控制情绪。
我们吃着饭,聊着天,刻意回避着沉重的话题。聊平江路的变化,聊最近的天气,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每个人的笑容都像是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饭后,老李拿出一个盒子:“楚哥,这是我们准备的礼物。”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相册,封面是手绘的“春日”logo。翻开第一页,是我们刚开业,大家在结束后在一起坐着笑没心没肺的。后面一页页,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照片:第一次音乐沙龙,大理之行,肖薛晨来访,音乐季,婚礼,还有无数个日常的瞬间。
相册的最后一页,贴着一张合影——是今天早上在老宅院门口拍的,我们五个人站在一起,背后是“春日”的招牌。照片下面有一行字:“无论身在何方,‘春日’永远是我们共同的记忆。”
我看着这本相册,眼睛彻底模糊了。
“楚哥,”张和终于开口,声音哽咽,“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在苏州有了家。”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我的防线。我放下相册,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婓轻轻拍着我的背,她也在哭。
那一刻,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理念分歧、所有的现实压力,都被这种纯粹的悲伤和留恋淹没了。我们只是在告别,告别一段共同的时光,告别一个曾经的自己。
下午,我开始最后的工作交接。把整理好的文件交给老李,把客户资料转给张和,把一些个人物品打包。我的东西不多——几本书,几张唱片,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
打包到一半时,我停下来,看着音乐室里的钢琴。那是老李的钢琴,但这些年我偶尔也会弹。走到钢琴前,我坐下,打开琴盖。
手指落在琴键上,但没有按下去。我想弹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弹什么。最后,我只是轻轻地、随意地按了几个音符,不成旋律,只是声音。
那声音在安静的音乐室里回荡,然后消失,像告别本身——短暂,但余音绵长。
傍晚,我把最后的东西搬上车。其实大部分行李前几天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只是带走最后一点。车是租的,我们准备先开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再计划接下来的旅行。
搬完东西,我站在花店门口。暮色中的平江路很美,灯笼开始点亮,暖黄色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流淌。游人渐渐多起来,有情侣牵着手走过,有游客举着相机拍照,有孩子追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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