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一周,苏州迎来了短暂的晴天。阳光驱散了连日的潮湿,平江路上的石板被晒得微微发烫,蒸腾起淡淡的水汽。花店里的鲜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艳,但我知道,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几天了。
交接工作进入尾声。客户档案已经整理完毕,按照常客、企业客户、活动客户分类,每个档案都附上了详细的备注——王奶奶每周一买小雏菊,李阿姨的女儿对百合过敏,张先生的办公室绿植喜欢偏干的土壤……这些细节,是我这些年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老李来看我整理的成果时,沉默了很久。“很详细,”他最后说,“谢谢你。”
“应该的。”我说。
我们站在柜台前,看着店里的一切。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小苏正在教一个新来的兼职生如何包装花束,动作耐心而细致。张和在工作台前写东西,可能是下一期的公众号文章。陈倩在音乐室方向,隐约能听到钢琴声。
这一切看起来和谐有序,就像“春日”应该有的样子。但只有我知道,这种和谐背后,是多少说不出口的遗憾和改变。
“楚哥,”老李突然说,“晚上有空吗?我想……我想我们最后聊一次。”
我点点头:“好。”
下午,我继续整理最后一批东西——音乐室的乐谱和录音。大部分是老李的教学资料,也有一些是我们自己创作的曲子。翻到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里面是我和婓刚认识时写的几段旋律,粗糙但真诚。
那时候我们还没开“春日”,只是在平江路的不同角落,我做街头音乐,她偶尔来听。后来熟悉了,她告诉我她喜欢花,但苏州的花店都太商业,没有温度。我说,那我们开一家有温度的花店吧。
然后就有了“春日”。
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纸条,是婓的字迹:“豪豪,今天听到你弹的曲子,觉得很温暖。像春天的阳光。”
看着这些,我的眼睛有些发热。那时候多简单啊,一句“温暖”,就足以让我们高兴一整天。现在呢?我们要考虑成本、利润、扩张、投资……
时间真的改变了一切,也改变了我们。
傍晚时分,张和来找我。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表情有些犹豫。
“楚哥,我写了篇文章,”她说,“关于‘春日’的变化。但……但不知道该不该发。”
我接过文件夹,文章标题是《当理想遇见现实:一个关于成长与失去的故事》。张和用细腻的笔触记录了“春日”这些年的变化——从最初的纯粹,到现在的商业化,从几个人的梦想,到一个需要经营管理的品牌。
她写到了我们的分歧,写到了音乐沙龙的改变,写到了包场活动的出现,也写到了我的离开。文章最后,她写道:
“我不知道‘春日’会走向何方。也许它会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业品牌,也许它会找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平衡点,也许它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但我知道,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那个最初的‘春日’——那个在平江路街头诞生的,用花和音乐温暖人心的‘春日’,会永远留在一些人心里。就像春天本身,虽然短暂,但每年都会回来,以不同的方式。”
我读完,久久没有说话。
“写得不好吗?”张和有些不安。
“写得很好,”我真诚地说,“很真实,也很温柔。”
“那我可以发吗?”
我想了想:“给老李看看吧。毕竟,你现在写的是他的‘春日’了。”
张和点点头,但眼神里有种失落。她明白我的意思——我已经不是那个能决定“春日”方向的人了。
晚上七点,花店打烊后,我和老李去了我们常去的那家河畔茶馆。还是靠窗的位置,窗外平江河在暮色中静静流淌,偶尔有游船经过,船上的灯笼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影。
老李点了两杯碧螺春,我们相对而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楚哥,”老李先开口,“其实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我愣了一下:“道什么歉?”
“为这些日子……为我的态度,”他艰难地说,“我知道你觉得我变了,觉得我只关心商业利益。但楚哥,我也有我的压力。我要结婚,要买房子,要计划未来。陈倩的父母一开始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觉得我太不稳定。是‘春日’的成功,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所以我必须让‘春日’成功,必须证明我能给陈倩稳定的生活。这对我来说,不只是事业,更是责任。”
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我理解他的压力,理解他的责任。但我也有我的坚持,我的理想。
“老李,你不用道歉,”我说,“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我们没有对错,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他说,“我不是故意要改变‘春日’,我只是……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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