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的第一个早晨,我被窗外熟悉的鸟鸣声唤醒。那不是苏州园林里清脆的画眉,也不是大理古城的百灵,而是北方平原常见的麻雀,叫声叽叽喳喳,带着一种质朴的热闹。
睁开眼,天花板上是熟悉的水渍印子——那是多年前屋顶漏雨留下的痕迹,父母一直没重新粉刷,说那是“时间的印记”。房间里陈设如旧:书架上摆着中学时代的教科书和小说,墙上贴着早已泛黄的世界地图,桌面上那盏台灯的灯罩缺了一角,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一切都停留在时间的某个节点,仿佛我从未离开过。
婓还在睡,她侧着身,脸埋在枕头里,长发散开。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照在她脸上,给她睫毛投下细密的影子。我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这个和我一起走过那么多路的女人,现在和我一起回到了起点。
轻轻起身,我推开房门。父母已经在厨房忙碌了,空气中飘着小米粥的香味和煎蛋的油香。
“醒了?”妈妈转过身,手里拿着锅铲,“睡得还好吗?”
“还好。”我说。
爸爸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老花镜滑到鼻尖。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报,但我知道他在用余光观察我。这是他一贯的方式,不直接问,只是默默地看。
早餐很简单:小米粥、煎蛋、咸菜、馒头。我们围坐在餐桌旁,像小时候无数个早晨一样。
“苏州那边……都处理好了?”妈妈终于问。
“嗯,”我点点头,“工作都交接了。”
“那你和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爸爸放下报纸。
我和婓对视一眼。“先休息一段时间,”我说,“然后可能去旅行,找个喜欢的地方,开个小店。”
“开什么店?”妈妈问。
“还没想好,”婓接话,“可能是花店,也可能兼做点别的。想过简单点的生活。”
妈妈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担忧,也有理解:“你们年轻人啊,总是想得简单。开店哪有那么容易。”
“我们知道,”我说,“所以不着急,慢慢来。”
早餐后,父母去上班——他们还没退休,妈妈在小学教书,爸爸在文化馆工作。我和婓在家收拾行李。其实行李不多,大部分都还留在苏州,我们只带了必要的衣物和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整理到一半,婓停下来,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那是她在苏州时用的首饰盒,不大,但很精致。
“这个带上了?”我问。
“嗯,”她打开盒子,里面不是什么贵重首饰,而是一些小物件——我们在平江路捡的一片梧桐叶,在大理买的银戒指,还有几张照片,“这些都是回忆,舍不得丢。”
我看着那些小物件,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是啊,回忆。我们这些年的生活,最后就浓缩成这么一小盒东西。
“要不要出去走走?”婓提议,“好久没回来了。”
我们走出家门。县城的变化不大,还是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只是有些店换了招牌,有些店彻底不见了。路过我的中学,校门还是老样子,但里面的教学楼已经翻新了。
“你以前就在这里上学?”婓问。
“嗯,”我指着二楼的一个窗户,“那是我们班的教室。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课时总喜欢看外面的树。”
“那时候想没想过以后会去苏州,会开花店?”
“没有,”我笑了,“那时候最大的梦想是考上好大学,离开这个小县城。”
“现在呢?回来了,有什么感觉?”
我环顾四周——街道不宽,楼房不高,行人不多,一切都显得缓慢而安静。“觉得……这里的时间走得很慢。像一条平缓的河,不像苏州那样湍急,不像大理那样清澈,但有自己的节奏。”
我们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老式理发店,老师傅还在用推子和剪刀,门口挂着旋转的红白蓝灯筒。路过一家新华书店,玻璃门上的海报还是几年前的样子。路过一家小吃店,炸油条的香味飘出来,让我想起小时候每周日早上,爸爸会带我来这里吃早餐。
一切都很熟悉,但又有点陌生。就像穿上一件很久没穿的衣服,还记得它的样子,但身体已经不太适应它的触感。
中午,我们在小吃店吃了午饭——油条、豆浆、豆腐脑,简单但地道。老板娘还记得我:“你是老楚家的儿子吧?有两年没见了。”
“是啊,刚回来。”
“在外面发展得好吗?”
“还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没多问,只是给我们多盛了一勺豆腐脑:“回来好,回来好。外面再热闹,也不如家里踏实。”
这话让我心里一动。是啊,踏实。这些年在苏州,在“春日”,我好像一直在追逐什么,一直在奔跑。现在停下来,回到起点,才意识到奔跑时错过的那些踏实感。
下午,我们去了城外的河边。那是我小时候常来的地方,河水不深,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可以滑冰。现在河岸修了步道,种了柳树,成了市民散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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