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苏州迎来了罕见的持续晴天。阳光穿过花店的玻璃窗,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春节前的忙碌季到了,订单量比去年同期增长了近一倍——‘春日’的名声确实越来越响亮了。
我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摞订单,心里却有种说不清的沉重。订单越多,意味着我们要采购更多花材,雇佣更多人手,处理更多物流问题。原本小而美的花店,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规模化。
“楚哥,这批进口玫瑰的报价你看一下。”张和递过来一张表格,上面列着各种数字,“如果批量采购,单价能降百分之十五,但必须签年度合同。”
我接过表格,那些数字在我眼前跳动。百分之十五,对于现在的订单量来说,意味着一年能省下好几万。但签了年度合同,我们就必须保证采购量,也就意味着必须维持甚至扩大现有的经营规模。
“先放这儿,我看看。”我说。
张和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李哥的意思是可以签。他说我们现在的发展势头很好,应该抓住机会。”
“我知道了。”
下午,老李从音乐室过来,手里拿着财务报表。“楚哥,上个月的营收数据出来了,同比增长百分之四十。”他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照这个趋势,今年我们能实现盈利翻番。”
我接过报表,看着那些上升的曲线。应该高兴的,我知道。这是我们一手创建的品牌,它的成功意味着我们的理念被认可。但为什么我心里只有疲惫?
“还有,”老李继续说,“有投资机构联系我了。不是那种要控股的大资本,是几个认可我们理念的个人投资者。他们愿意投钱,支持我们开分店。”
“分店?”我抬起头。
“对。在上海或者杭州,选一个地方,复制‘春日’的模式。”老李的眼睛很亮,“楚哥,这是我们做大做强的机会。”
窗外,阳光正好。平江路上游人如织,很多人在我们花店门口拍照。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店里婓正在给客人介绍花艺课程,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温柔而专注。
“我想想。”我说。
老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楚哥,机会不等人。那些投资者很看好我们,但也会看其他项目。”
“我知道。”我放下报表,“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老李离开后,我走到花店门口。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但阳光很暖。一个年轻女孩在店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推门进来。
“请问……这里就是‘春日’吗?”她问,声音怯怯的。
“是的。”我微笑,“需要什么帮助?”
“我……我想买束花。”她咬了咬嘴唇,“今天是我妈妈去世一周年。我在网上看到你们的报道,说你们的花能给人温暖……”
我的心被轻轻触动。带她选花时,她断断续续讲了她的故事——母亲去年因病去世,她一直走不出来。最近偶然看到‘春日’的报道,被其中关于生命和美的理念打动,决定来买一束花,放在母亲墓前。
“妈妈最喜欢百合,”她说,“她说百合简单,但香。”
我帮她选了一束纯白的百合,配了点绿色的枝叶。包装时,我在卡片上写下一行字:“花会凋谢,但香永存。爱也是。”
女孩接过花时,眼眶红了。“谢谢,”她轻声说,“你们做的事,真的有意义。”
她离开后,我在店门口站了很久。这就是我们创办‘春日’的初心——不是赚钱,不是扩张,是用花和音乐,给需要的人一点温暖和力量。
可是现在,我们要考虑批量采购、年度合同、分店扩张、投资机构。这些商业词汇,离初心越来越远。
傍晚打烊后,我和婓沿着平江河散步。河水在暮色中静静流淌,两岸的灯笼次第亮起。
“今天老李提了开分店的事。”我说。
“我听陈倩说了。”婓握住我的手,“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如实说,“按理说应该高兴,我们的努力有了回报。但……我害怕。”
“怕什么?”
“怕‘春日’变得不像‘春日’。”我看着河面,“怕我们为了扩张,丢了最开始的东西。怕有一天,我们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婓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走到一座小桥上,停下来看风景。
“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约定吗?”她轻声问。
“记得。”我说,“等攒够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一家小店,守着小店过一生。”
“那个约定,现在还算数吗?”
我转头看她。暮色中,她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
“算数。”我说,“永远算数。”
“那就好。”她笑了,把头靠在我肩上,“不管‘春日’变成什么样,不管发生什么,我们还有那个约定。那是我们的退路,也是我们的方向。”
我心里一暖,但同时也有种隐隐的不安。那个约定是我们的私密梦想,而‘春日’是我们和朋友们共同的事业。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在两者之间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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