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宵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寒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
王道林活了六十多年,身为江南士族之首,何曾被人如此无礼地直呼其名?他下意识地就想发怒,可当他迎上陈宵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时,一股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颤栗。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就像屠夫看着待宰的猪羊,只有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程序化的杀意。
“本……本官乃是朝廷告老还乡的荣禄大夫,你……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宅,还毁我府门!”王道林强行绷紧老脸,搬出了自己曾经的身份,试图挽回一点可怜的颜面。
“荣禄大夫?”陈宵嘴角扯出一个极尽讥讽的弧度,那道刀疤随之扭动,显得愈发狰狞可怖,“在本官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手腕一抖,猛地展开!那明黄的颜色,像一道刺目的圣光,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
“长公主殿下口谕!”
“轰!”
这五个字如九天惊雷,轰然炸响!整个大厅里,除了都察院的人,其余所有人,包括刚才还强撑着身份的王道林在内,全都膝盖一软,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一地,连坚硬的青石地板都发出了一片沉闷的碰撞声。
他们再怎么嚣张,再怎么看不起那个女人,但“长公主”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是如今大衍王朝至高无上、不容挑衅的绝对权力!
见君不跪,是特权。但听口谕不跪,那就是藐视皇权,是诛九族的滔天死罪!
“都察院都御史陈宵,即刻南下苏州,彻查王氏一族,巧取豪夺,鱼肉乡里,豢养私兵,意图不轨一案!”
“凡涉案人员,无论官职高低,背景如何,一律就地抓捕,严加审问!”
“若有反抗,或地方势力勾结阻挠者……”
陈宵的声音在这里刻意顿了顿,那鹰隼般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最终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句让他们魂飞魄散的判词:
“……授天策军统帅戚长风,先斩后奏之权!杀,无,赦!”
“嗡——”
整个大厅,陷入了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寂静。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先斩后奏,杀无赦”这六个不断回荡、滴着鲜血的大字。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头同时冒出的念头。
他们最后的、可笑的幻想,被这道冰冷无情的口谕,彻底击得粉碎。
长公主,根本就没给他们留任何余地!她不是来谈判的,也不是来博弈的。
她就是来,灭门的!
王道林跪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整个人瘫软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们王家,不就是仗着权势,多占了些田地,多赚了些银子,顺便养了些打手看家护院吗?这种事,哪个世家大族没干过?几百年来,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怎么到了这一代,就成了“意图不轨”,成了“先斩后奏”的灭门大罪了?
“不……不可能!这是污蔑!是构陷!”
一个尖利的声音,歇斯底里地打破了死寂。
是王腾!
他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那张还算俊俏的脸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他指着陈宵,疯狂地叫嚣道:“你们这是公报私仇!我王家对朝廷忠心耿耿,何曾有过不轨之心?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
陈宵冷笑一声,将那卷口谕收起,然后从身后一个御史手中,拿过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册子,用尽力气,狠狠地摔在王腾的脸上。
“啪!”
册子裹挟着劲风,砸得王腾一个踉跄,鼻血长流,脸上瞬间多了一道屈辱的红印。
“你自己,睁大狗眼好好看看!”
“大衍历三百二十七年,王氏强占无主荒田为名,圈占苏州城郊良田三万亩,致使一千二百户农户流离失所,冻死饿死者三百余人!”
“三百三十一年,王氏为夺太湖银鱼专营权,豢养水匪,一夜之间,将与其竞争的七家渔行,满门老小,共计一百三十余口,尽数捆绑石块,沉入太湖!”
“三百三十五年,王氏三子王硕,强抢民女,遭其父兄拦阻,竟命家丁将二人活活打死,事后以百两纹银,买通官府,定为失足落水,不了了之!”
……
陈宵每念一条,王道林和在场一众王家核心人物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而那些被请来“共商大计”的孙家、钱家家主,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筛糠。
这些事情,他们都干过,甚至有些还是他们合谋的。但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而且有官府层层庇护,早就成了无头公案。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些陈年旧账,竟然会被人,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翻了出来!而且,连时间,地点,人物,死伤数目,都记录得,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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