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皇宫的甬道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除了内侍手中那盏随着夜风微微摇曳的宫灯,四周皆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督察院左都御史林远的脚步声,在寂静中被放大了数倍,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他的心情无比复杂,既有被女皇深夜单独召见的无上荣光,又有一股源于未知的不安。
自上任以来,他奉旨整肃吏治,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第一刀就斩断了吏部尚书王安道这根盘根错节的老藤,将其党羽连根拔起,查抄的家产堆积如山。一时间,整个京城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那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世家官员,如今见到他们这些督察院的“新人”,都如老鼠见了猫,避之唯恐不及。
这种手握雷霆、为国除奸的感觉,让他这个寒门出身的新科状元,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和满足。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实现毕生抱负的舞台,而给予他这一切的,正是天命宫深处,那位端坐于龙椅之上的至高存在。
他对女皇沈清秋,已然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和绝对的忠诚。
很快,天命宫到了。
“陛下,林御史带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随即躬身退入阴影中。
“让他进来。”殿内传来女皇清冷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林远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压下胸口的悸动,整理了一下官袍,迈步走入大殿。
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却只有女皇一人。她并未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而是身着一袭玄色常服,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身影在烛光下拉得颀长,仿佛要与那片广袤的江山融为一体。
“臣,林远,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远不敢抬头,恭敬地跪地行礼。
“平身。”沈清秋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林远,督察院这把刀,用了半个月,可还顺手?”
林远站起身,愈发恭敬地回答:“回陛下,臣幸得陛下信重,执掌督察院,得以整肃吏治。虽遇到些许阻力,但赖陛下天威,诸事尚算顺利。如今吏部余毒已基本肃清,臣正准备着手,对户部积年的烂账,进行清查。”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激昂,以为女皇是要考较他的工作进度。
“阻力?”沈清秋终于缓缓转过身,一双凤眸在烛光下流转着幽深的光芒,直刺人心,“你所谓的阻力,只是那些被你揪出来的蠢货,在做最后的挣扎吗?”
林远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陛下想听的不是这些。他沉吟片刻,答道:“回陛下,并非如此。真正的阻力,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官场旧习。官员之间互相包庇,姻亲、师生、同乡,结党营私,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查一人,便会牵扯出数人,甚至一个派系。他们或阳奉阴违,或销毁罪证,或搬出后台威胁。若非陛下授予臣先斩后奏之权,恐怕寸步难行。”
“说得不错。”沈清秋点了点头,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你只看到了他们结党营私,互相包庇。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张网,是谁织起来的?它的中心,又在哪里?”
林远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未深思过。他下意识地回答:“臣以为,此乃积弊已久,非一人之过。若真要寻个源头,或许……或许是前朝宰相林若甫,他执掌朝政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张网,多半是他亲手所织。”
他说完,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手心渗出冷汗。林若甫虽是谋逆被诛,但他毕竟曾是女皇的义父,自己如此直白地提及,会不会触怒龙颜?
然而,沈清秋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你只说对了一半。”沈清秋淡淡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的确织了一张网,但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那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还织了另一张,一张更大、更隐秘的网。”
林远听得云里雾里,满心困惑,完全不明白女皇的意思。
“林远,”沈清秋的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他脸上,那眼神深邃得让他不敢直视,“朕深夜召你前来,不是想听你汇报如何查抄了几个贪官污吏。朕要交给你一个新任务。”
“请陛下示下,臣万死不辞!”林远立刻躬身,心脏狂跳起来。
沈清秋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不要你再去查那些活人了。”
林远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
不查活人?那督察院还能干什么?整肃吏治不就是查活人吗?
只听女皇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继续说道:“朕要你,去查一个死人。”
“查……查一个死人?”林远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对。”沈清秋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骨髓,看透他的灵魂,“朕要你查的,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前朝宰相,林若甫。”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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