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通水后的第三天,林晚发现大哥林坚有些不对劲。
平时林坚是家里话最少的,但干活最卖力,从不叫苦叫累。可这几天,他越发沉默了,常常一个人坐在溪边,望着北方的天空发呆,一坐就是好久。
这天傍晚,林晚看见林坚又坐在老地方,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大哥,想什么呢?”
林坚回过神,看了看妹妹,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看看天。”
“看天能看这么久?”林晚不信,“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坚沉默了很久。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这个二十五岁的汉子,眉宇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晚晚,”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咱们林家其他人,还活着吗?”
林晚心里一紧。她知道大哥说的是留在京城的林家旁支——那些没被流放的族人。
流放那日,他们这一支被押送出京,其他族人被勒令不得相送。从那以后,就再没听到过任何消息。
“应该……还活着吧。”林晚不确定地说,“朝廷只流放了咱们这一支,其他人应该没事。”
“应该?”林坚苦笑,“晚晚,你不懂。爹当年在军中得罪过不少人,现在咱们家倒了,那些人会放过报复的机会吗?”
这话让林晚心里发凉。是啊,官场如战场,落井下石的事太多了。
“而且,”林坚继续说,“咱们这一路南下,听到多少消息?老皇帝病重,皇子争位,朝局动荡……这种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抓起一把泥土,紧紧攥在手里:“有时候我会想,咱们在这儿辛苦建房子、种地、想着怎么活下去,可京城那边……说不定林家已经……”
他没说下去,但林晚懂了。
那是“家”的牵绊。哪怕那个“家”曾经有再多不好,那也是根,是来处。
“大哥,”林晚轻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咱们现在回不去,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只要咱们活着,林家就还有一支血脉在。万一……万一京城那边真的出了事,咱们就是林家最后的希望。”
林坚转过头,看着妹妹。夕阳下,林晚的脸庞还带着少女的稚嫩,但眼神坚定如磐石。
“晚晚,你长大了。”他喃喃道,“比大哥强。”
“不是的。”林晚摇头,“大哥你一直在保护我们,扛着这个家。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些。”
林坚眼圈有些红。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妹妹的肩:“你说得对,咱们得活下去。不光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等咱们在这儿站稳脚跟,说不定……说不定有一天,能想办法打听打听京城的情况。”
“一定会的。”林晚用力点头,“等咱们有了足够的实力,有了自己的人脉,就能往外传递消息,也能收到外面的消息。”
这话给了林坚一丝希望。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吧,该吃饭了。”
晚饭时,林坚明显恢复了常态,话多了些,还跟赵大石聊起了建围墙的技巧。但林晚知道,大哥心里的结,没那么容易解开。
夜里,林晚找到林崇山。
“爹,大哥他……在想京城的事。”
林崇山正在磨那把短刀,闻言手一顿。昏黄的油灯下,这位老将军的脸上显出深深的疲惫。
“我知道。”他低声说,“不光老大,我也在想。”
“爹……”林晚不知该说什么。
林崇山放下刀,看着女儿:“晚晚,你知道咱们林家是怎么发家的吗?”
林晚摇头。原主的记忆里,只记得家里是武将世家,具体细节很模糊。
“咱们林家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林崇山的声音悠远,“太祖起兵时,你太爷爷只是个马夫,但因为忠心耿耿,又有一身好武艺,一路跟着太祖,立下不少战功。太祖登基后,封你太爷爷为镇北将军,赐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那是免死金牌啊。林晚心里一震。
“可是有什么用呢?”林崇山苦笑,“到你爷爷那辈,就因为一次作战失利,被夺了爵位,贬为庶人。你爹我十六岁从军,一刀一枪重新挣出个前程,好不容易官至镇北将军,结果呢?又是一纸流放令。”
他的声音里有无尽的悲凉:“晚晚,你说咱们林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忠心错了吗?拼命错了吗?”
林晚鼻子发酸。她走到父亲身边,握住他粗糙的大手:“爹,您没错,林家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是这个朝廷。”
林崇山看着女儿,眼神复杂:“这种话,以后别在外面说。”
“我明白。”林晚点头,“但爹,我想说的是——既然朝廷对不起咱们,咱们就不必再为朝廷卖命了。咱们现在是为自己活,为这个家活。”
林崇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你说得对。以前我总是教你们忠君爱国,可现在……君不君,国不国,忠什么?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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