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后的河谷,焕发出一种被彻底洗涤过的勃勃生机。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晒得人脊背发烫,也迅速蒸腾着地面和草木上的积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带着青草和泥土腥甜的水汽,吸进肺里,清凉又湿润。
林家人很快从暴雨带来的短暂狼狈中恢复过来,投入到更紧张的劳作中。屋顶那个漏雨的薄弱环节,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必须尽快解决。林坚和林朴开始有计划地收集更粗壮、更笔直的长木和坚韧的藤蔓,准备彻底更换那片区域的支撑结构,并加厚茅草。
阿木的腿伤,在暴雨那夜的紧张和其后几日充足的休养、营养补充下,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他现在已经能不用搀扶,自己拄着林朴给他削的那根光滑趁手的木拐,在窝棚周围不大的范围内缓慢走动了。虽然每一步都还带着明显的滞涩和小心,伤口处也会传来隐约的牵拉痛感,但比起之前只能躺着或靠坐,已是天壤之别。
身体的恢复,似乎也解放了他部分被伤痛压抑的天性。他开始更频繁地观察林家每个人的日常,目光里褪去了最初的警惕和疏离,多了些纯粹的好奇,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意味。
他观察得最多的,除了负责统筹和“技术指导”的林晚,就是林朴。
林朴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警觉。他话极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做事,或者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般,守在窝棚附近视野最好的位置,锐利的目光一遍遍扫过河谷的入口、密林边缘和溪流对岸。他的“工作”很明确:警戒,排除危险,以及设置和维护那些能够提前预警或捕获小型猎物的陷阱。
阿木对前两项似乎兴趣不大,但对林朴摆弄的那些陷阱,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
那天下午,林朴像往常一样,带着他的那捆各式绳套、削尖的木签、还有几块扁平的石片,来到窝棚外靠近菜园和溪流方向的区域。这里是他布置防御和捕猎陷阱的“试验区”。他选了一处野草茂盛、地面有明显小型动物足迹痕迹的地方,蹲下身,开始熟练地布置一个改良过的绳套陷阱。
他用随身的小石斧砍下一段富有弹性的细树枝,弯成弓形,一端深深插入泥地固定,另一端系上精心搓制的麻绳套环。绳套巧妙地隐藏在几丛鲜嫩的野草之下,旁边还撒了几粒林实之前捡到的、不知名鸟类的干瘪浆果作为诱饵。触发机关是一根极其灵敏的细树枝,只要轻轻碰触,弯曲的树枝就会弹起,收紧绳套。
整个布置过程安静、迅速、有条不紊。林朴全神贯注,手指灵活地穿梭打结,调整着绳套的松紧和隐蔽度,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细的艺术品。
阿木就拄着拐,站在几步开外,默默地看着。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林朴的每一个动作,从树枝的选择,绳套的编织手法,到触发机关的设置,以及最后利用环境进行伪装。看到林朴用一些新鲜的苔藓小心地遮盖住绳套边缘不自然的反光时,阿木的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
林朴布置完这个陷阱,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周围,确保没有留下过于明显的人为痕迹。一抬头,正对上阿木专注的目光。林朴愣了一下,他早已习惯了阿木的存在,但这样被近距离、长时间地观察,还是第一次。阿木的眼神很直接,没有躲闪,里面充满了探究的意味,甚至还有一点点……挑剔?
林朴没说话,只是看了看阿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布好的陷阱,然后,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阿木可以靠近些看。
阿木犹豫了一瞬,拄着拐,慢慢挪了过来。他在陷阱边蹲下——这个动作让他受伤的腿一阵刺痛,但他忍住了——凑近了仔细观察那个绳套和触发机关。
看了一会儿,阿木伸出手指,指了指系着绳套的那根作为弹力的细树枝,又指了指旁边一棵低矮灌木上垂落下来的、一种韧性极强的深褐色老藤。然后,他看向林朴,摇了摇头,嘴里发出一个简短的、表示否定的土语音节。
林朴没听懂他的话,但看懂了他的动作和表情。阿木是在说,他用的这根树枝弹性不够好,不如那种老藤。
林朴看了看那根老藤,又试了试自己陷阱上的树枝,确实,那老藤看起来更柔韧,回弹力应该更强。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建议。但他没有立刻去更换,因为陷阱已经布好,随意改动可能破坏伪装。
阿木似乎也没指望他立刻改。他的注意力又转向了绳套本身。林朴用的麻绳是苏氏和赵氏用收集来的树皮纤维混合一些韧草搓成的,还算结实,但表面粗糙,摩擦力大。阿木用手指捻了捻麻绳,又指了指溪流下游方向一片生长着另一种细长叶片的藤蔓植物,比划了一个“编织”的动作,然后点了点头,表示那种藤蔓剥皮后内芯更光滑坚韧,更适合做这种需要迅速收紧的套索。
这下林朴看懂了,而且深以为然。他设置的陷阱好几次失败,就是因为套索收紧不够快,或者被猎物挣扎时粗糙的麻绳卡住。他看向阿木指的那种藤蔓,默默记下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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