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的转变,有时候比人的心情还要难以捉摸。
明明早上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炽烈得让人想把厚重的冬衣(虽然他们并没有)都扒下来。林坚甚至计划着,下午要把窝棚顶上那些被前几日雨水浸得有些发霉的茅草替换掉一批。林实也嚷嚷着要去上游那个新发现的泉眼看看,说不定能捞到点不一样的小鱼小虾。
可是刚过晌午,天边就毫无征兆地堆起了铅灰色的云。那云层又厚又低,沉沉地压在山脊线上,仿佛随时会垮塌下来。空气变得格外闷热,一丝风都没有,河谷里平日里清脆的鸟鸣虫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暴雨前的死寂。
“要下雨了,看这云头,怕是不小。”林崇山停下手里正在打磨的一根木楔子,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天色,经验老道地判断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里的凝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他们这间勉强算是完工的茅草屋,主体框架是结实的,墙壁也用泥巴糊了厚厚一层,但屋顶……终究是仓促之作。大部分区域铺了厚厚的干茅草,压了树枝和石头,还算稳妥。但偏偏在窝棚靠近后墙的一角,因为材料短缺,只是临时用几片巨大的芭蕉叶和多层树皮盖着,用藤蔓捆扎固定,上面象征性地压了几块扁平的石板。那一片,是显而易见的薄弱环节。
“快!把外面怕淋的东西都收进来!柴火,干草,那些晾着的皮子!”林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率先行动起来。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林实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和林朴一起,迅速将堆在窝棚外面的、已经晒得半干的柴火往屋里抱。苏氏和赵氏则小心地收起晾在树枝上的、勉强算是干净的布条和那几张硝制过的兔皮。
阿木靠坐在他的“专属”大石头旁,仰头望着那越积越厚、颜色越来越深的云层,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他的腿伤好多了,但距离自由行走还有段距离,此刻只能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他能清楚地看到窝棚屋顶那片临时修补区域的寒酸,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的湿气和低气压。这是大山即将发怒的前兆。
风是突然刮起来的。起先只是一阵打着旋的、试探性的微风,卷起地上的草屑和尘土。紧接着,风声便尖锐起来,像无数看不见的鞭子,抽打着河谷里的一切。树木开始疯狂摇曳,发出呜呜的悲鸣,茅草屋顶被吹得哗啦作响,一些不够牢固的草茎被直接卷上了天。
豆大的雨点,几乎是和狂风同时降临的。开始是稀疏的、有力的“啪嗒”声,砸在屋顶的茅草和树叶上,砸在干燥的泥地上,溅起小小的烟尘。但仅仅几个呼吸之后,雨点就密集得连成了线,继而汇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倾斜着扑打下来的狂暴雨幕!
“进屋!快!都进屋!”苏氏一手紧紧抓着那几张兔皮,另一手搀扶着脚步虚浮的赵氏,一边顶着风往窝棚门口挪,一边焦急地回头呼喊还在外面搬运最后一点柴火的林实和林朴。
林坚已经把最重要的工具和所剩不多的粮食袋搬进了屋,此刻正站在门口,伸着手,准备接应最后进来的林朴。
一家人狼狈却迅速地挤进了不算宽敞的茅草屋。七个人(算上被林坚最后时刻半扶半抱弄进来的阿木)一下子将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拥挤,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共同抵御外敌般的紧密感和些许安心。外面是鬼哭狼嚎般的风雨声,里面是家人粗重却温暖的呼吸。
雨水疯狂地敲打着屋顶。铺了厚实茅草的大部分区域发出了沉闷的“噗噗”声,虽然也有轻微的渗水,但一时半会儿无碍。然而,那片用芭蕉叶和树皮临时遮盖的角落,几乎在暴雨降临的瞬间,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簌簌”声和“刺啦”声。
“嗒……嗒……嗒……”先是几滴冰冷的雨水,毫无阻碍地穿过层层树叶的缝隙,滴落在屋内的泥地上,声音清晰得刺耳。
很快,那“嗒嗒”声就连成了一片细密的“淅沥”声,一道明显的水线从屋顶那个角落垂挂下来,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条小小的、不断头的瀑布。雨水迅速在地面汇聚,浸湿了干草,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水洼。
“坏了!漏了!”林实惊呼,下意识地想找东西去接,但环顾四周,除了人就是一些怕潮的家当,连个像样的破瓦盆都没有。
“我去找东西堵!”林朴说着就要往门口冲,被林坚一把拉住。
“不能出去!雨太大了,风也猛,出去太危险!”林坚的声音在风雨的咆哮声中显得异常坚定。
一家人挤在远离漏雨点的角落,眼睁睁看着雨水不断渗入,却一时束手无策。潮湿阴冷的气息伴随着泥土味弥漫开来,刚刚因拥挤而产生的些许暖意被迅速驱散。苏氏搂着瑟瑟发抖的赵氏,满脸忧急。林崇山靠坐在墙边,看着那道水帘,眉头紧锁。
就在这焦急又无奈的时刻,一直沉默地靠在门边墙角的阿木,忽然动了动。他忍着腿上的不适,努力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屋顶漏雨的地方。他的目光锐利如常,在那片嘈杂混乱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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