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文枢阁的飞檐上。李宁推开雕花木窗时,檐角铜铃正被风撩出细碎的响,惊得窗台上养的蓝尾雀扑棱棱飞起来,翅尖沾着的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虹彩。他低头看了眼铜印——那枚字印仍搁在案头,金红纹路里凝着的北邙山煞气尚未完全消散,像道不肯褪去的疤痕。
文枢阁共三层,全部采用传统榫卯结构,没有一根铁钉。一楼是大厅,中央摆放着巨大的《文脉图》投影台,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籍善本,从《史记》到《永乐大典》,从《道德经》到《传习录》,应有尽有。二楼是研究室,季雅的办公桌就在窗边,桌上堆满了各种现代设备和古代文献,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文脉能量波动图。三楼是休息区,有一个小型的露天阳台,种满了各种花草,李宁经常在这里打坐冥想。
醒了?季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跪坐在《文脉图》前的蒲团上,月白襦裙的下摆铺在青石板上,发间插着支檀木簪,簪头雕着极小的墨翟像。她指尖蘸着新磨的朱砂,腕间字玉佩随着动作轻晃,朱红砂粒落在泛黄的绢帛上,凝成细小的光尘——那是《文脉图》在吸收她的心神,将孟胜的节点从混沌中。
李宁走过去,目光落在全息投影上。城郊墨家遗址的断壁在虚空中若隐若现,灰雾正顺着残垣攀爬,像群饥饿的虫豸。孟胜前辈的节点又恶化了?他问。
季雅没抬头,朱砂笔在二字上悬停:断文会用了解构主义的手法,比之前更精细了。他们不是简单粗暴地替换概念,而是先解构的理论基础,从兼相爱,交相利这句话入手,论证无差别爱在经济学上的不可持续性,再延伸到社会学层面的责任分散效应。你看这节点的裂痕——她指尖轻点投影,放大裂痕的微观结构,每道裂痕里都渗着理性至上的浊气,像往活人心里塞冰碴。更麻烦的是,他们在高校里培养了一批理性派志愿者,专门在社交媒体上传播这种扭曲的解读,已经影响了十几万年轻人。
窗外传来脚步声。温馨抱着字金铃从藏书区蹦出来,藕荷色裙角扫过书架,带起一阵松烟墨的清香。她腕间的字玉尺撞在金铃上,发出细碎的清响:我也去!昨天梦见个穿粗布衫的叔叔,他说小丫头,兼爱不是软柿子,然后就被黑雾裹走了!她仰起脸,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姐姐说过,墨家的姐姐们都爱穿粗布衫,针脚粗粗的,却最耐脏。
李宁心头一紧。温雅女士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浮现——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把字金铃塞进温馨手里,说要替我看遍世界的美好,话音未落,就被卷入时空乱流的漩涡。那时温馨才十二岁,抱着金铃在雨里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发高烧说胡话,嘴里一直念叨姐姐不走。
温雅是季雅的双胞胎妹妹,从小就展现出非凡的天赋,对文脉的感知力比季雅还强。十四岁时,她就能和《史记》里的项羽对话,十五岁时已经能独立完成小型文脉修复。但她的性格更温暖,更愿意与人沟通,不像季雅那样专注于理论研究。
姐姐总说,守护文脉不是把它锁在博物馆里,而是要让它在现代社会活起来。温馨擦了擦眼泪,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姐姐留给我的仁爱日记,她记录了每次救助历史人物的心得体会。她翻开日记,里面是温雅娟秀的字迹:今天帮李凭梳理了琴音里的痛苦,他说要重新弹奏《紫云曲》,用音乐治愈更多人。我忽然明白,文脉修复不只是技术的活,更是心灵的活。
季雅接过日记,指尖轻轻抚过温雅的字迹,眼中泛起泪光:这是她留给我们的最宝贵财富。
所以我更要来了!温馨握紧小拳头,我要像姐姐一样,用字金铃治愈那些受伤的历史人物,让他们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季雅合上《文脉图》,指尖抚过绢帛上孟胜的虚影——那是团被揉皱的棕褐色光晕,裂痕里渗着焦黑的浊气。墨家的讲,但从不是。她将朱砂笔递给李宁,你去时,试着告诉他,当年他赴死,不是要弟子们盲目追随,是要他们带着活下去,去爱更多人。告诉他们,真正的不是逃避,而是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城郊的墨家遗址藏在一片老槐林里。李宁踩着青石板往深处走,鞋底沾着晨露,凉意顺着脚踝窜上来。道旁的石碑东倒西歪,最显眼的那方碑裂成两半,碑身的铭文被黑色黏液侵蚀,像道永远合不拢的伤口。碑座旁堆着半人高的野蒿,叶子背面凝着白霜,凑近能闻到腐木混着铁锈的腥气。
这片槐林据说已有千年历史,每棵槐树都需要三人合抱。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有的地方长出了青苔,有的地方刻着历代文人墨客的题字。林间小径蜿蜒曲折,铺满了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传来鸟儿的啁啾声,偶尔还能听到松鼠在树间跳跃的声音。
在一处隐蔽的山洼里,就是墨家当年活动的遗址。这里曾经有过完整的建筑群,但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中央的广场上,还能看到当年练武的痕迹——地面上有整齐的脚印,应该是弟子们练习步伐时留下的。广场一侧有个石砌的讲台,上面刻着二字,字体已经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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