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七日。
李宁倚在文枢阁三楼的观景台雕花木栏边,右臂的绷带早已被雨水浸透成深褐色,暗红的血珠从边缘渗出,在苍白的腕间凝成细小的痂。这道被之力灼穿的伤口已缠了七日,按理说早该愈合,却总在阴湿天发作——像道不肯安息的咒,时刻提醒着他北邙山巅与吕布死战时的痛楚,提醒着他李凭琴音里浸透的千万冤魂的哀嚎,更提醒着他此刻王阳明正在西郊文化公园承受的、比这**之痛千百倍的灵魂凌迟。
又在听他们说话?季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清泠,却又裹着几分深深的倦意。她抱着一摞泛黄的线装书,发梢沾着《文脉图》运转时浮动的银芒,眼下青影重得像被墨汁晕开的宣纸。最近她总在文脉图前枯坐到凌晨,朱砂笔在图上勾画的力度越来越重,有几处纸背甚至透出了细细的血丝。
李宁缓缓转身,金红色瞳孔里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王阳明在喊疼。不是**的疼,是魂体被撕扯的疼。他说……我的仁在掉渣他顿了顿,指腹重重碾过臂弯的伤疤,那里的痛与王阳明的痛苦遥相呼应,我摸过他的魂体,像块被冰水泡透的玉,表面结着硬壳,里面全是裂纹。
季雅将书轻轻搁在案头,指尖划过《文脉图》上王阳明的节点——那团原本温润的杏黄色光晕,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紫,边缘爬满蛛网状的裂痕。不是疼,是在啃他。她调出全息投影,城市地图西郊的位置,一道深红脉冲如毒蛇吐信,中心是新建的文化公园,断文会这次用了的道统锁链。他们在剥离他感性的杂质,只保留的骨架。
骨架?温馨从楼梯口探出头,怀里抱着字金铃。铃身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细密的纹路里凝着薄汗,是司命?他不是最烦这些软趴趴的情情爱爱吗?
他要的不是摧毁,是改造。季雅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指尖在投影上重重一点,西郊文化公园的立体影像浮现出来——穹顶被金色锁链切割成碎片,地面涌动着沸腾的符文,王阳明的太鲜活,太有人情味。在把他变成程朱理学最完美的标本:没有眼泪,没有共情,只有存天理灭人欲的教条。
李宁的后颈泛起刺骨的凉意。他想起吕布被吞噬时的癫狂,李凭被淹没时的麻木——那些是被单一情绪异化的怪物。可王阳明不同,他是心即理的圣人,是华夏心性之学的巅峰,若连这颗心都被抽离,剩下的会是比之力更可怕的武器:以绝对之名,审判一切不够纯粹的灵魂。
警报声骤然撕裂空气。
全息投影中,文化公园上空的漩涡骤然扩大,金色锁链如暴雨倾盆。王阳明的虚影被钉在半空,明代理学大儒的宽袖长衫被锁链割得支离破碎,露出底下苍白的魂体。他试图张开双臂,胸口的之光却如风中残烛,每一次跳动都被锁链碾碎一分。锁链表面流转着密密麻麻的朱文,像是《四书章句集注》被硬生生刻进了金属里,每一道纹路都在发出机械的嗡鸣: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存天理,灭人欲;存天理,灭人欲……
他们在用锁他!季雅的指尖在《文脉图》上翻飞,朱砂笔在王阳明节点旁画下血红的符咒,这不是普通的能量攻击,是的教条化作了实体!把千年道统拧成了绞索,要勒断他的根脉!
李宁抄起字铜印,金红光芒在掌心炸成尖刺。这次他没等季雅布置,直接撞开窗户跃下——不是坠落,是之力托着他贴着墙面滑翔。风割过耳际,他能听见下方街道的异响:行人脚步整齐划一,像提线木偶;橱窗里的广告牌闪烁着同样的标语秩序即真理;连流浪猫都垂着尾巴,瞳孔缩成冰冷的竖线,仿佛连恐惧都被吞噬了。
理的侵蚀!温馨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响,带着电流杂音。她的域已撑开,紫色光晕裹着三人冲进公园。力场之外,世界是黑白默片;力场之内,是他们剧烈的心跳,是李宁臂弯伤口渗出的血珠在力场中蒸腾成淡金色的雾。
王阳明的虚影在锁链中挣扎,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李宁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清明——那是未泯的证明。
季雅!他的致良知在反抗!
季雅已跃上广场中央的汉白玉方台,展开《文脉图》。图卷上的王阳明虚影与空中残魂重叠,她咬破指尖,在图上写下心即理三字,血珠渗入纸背,化作金色的光流注入残魂。先生!龙场驿的月,你忘了?你格竹七日晕倒在石棺里,醒来说圣人之道,吾性自足
王阳明的魂体猛地一震。锁链勒进他魂体的裂痕中,渗出金色的光——那是被掩埋的在流血。他的嘴唇翕动,无声念着心学开篇的句子: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温馨的字玉尺在颤抖。她将玉尺抵在胸口,闭着眼回溯记忆:姐姐温雅临终前塞给她玉尺时说要守住人心的温度;李宁在北邙山为她挡下吕布的戟尖,血溅在她脸上时说别怕,我在;文枢阁里,那些归位的残魂在《史记》里翻找项羽的剑,在《乐府诗集》里补薛涛的笺,甚至有只被李凭琴音吸引的画眉鸟,总在深夜停在季雅窗台上,用喙尖轻轻啄她的发梢……这些滚烫的、鲜活的人类情感,化作紫色光流,顺着玉尺注入王阳明的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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